吃饱喝足，众人相继歇下。

虽说在官驿比较安全，但为确保万无一失，魏青山还是安排了人夜巡。

官驿有个年老的伙夫，脸上的肉皮都卷到了一起，眯眯眼都难以睁开。

官驿的人都喊他老火，对他非常尊敬。

老火很少说话，总是猫在众人想不到的地方，美美抽着旱烟。

他所用的如意状的烟斗，像是用玉石打造，精美至极。

官驿的人但凡有不懂的地方，都会向老火讨教。

魏青山起夜的时候，看到屋外有火星，出门一看，正是老火窝在一处墙角，嘴巴吧嗒吧嗒在抽烟。

那漫天的烟雾将老火完全笼住，再加上老火那狰狞的相貌，让他看起来宛如从地狱逃出来的修罗夜叉。

魏青山走过去，笑问道：“老火前辈，这么晚还不睡？”

“上了年纪，睡两个时辰即可。”老火不会将时间浪费在睡觉上，有睡觉那功夫，都能美美抽好几袋烟叶了。

魏青山抱拳一笑，转身欲回屋睡觉。

“魏大人，继续走二百来里，就是华家岭。”老火吐出个烟圈，整张脸都藏在逐渐变大的烟圈里。

魏青山又转身看着老火，问道：“华家岭？”

“前几日，华家岭就下雪了。”老火叹道，“这几天雪一直没停。”

哪怕路上没有积雪，运粮车队想要翻越华家岭，都是困难重重。

现在整座华家岭被冰雪覆盖，再怎么小心翼翼，也容易发生意外。

魏青山笑道：“多谢老火前辈的提醒。”

老火埋头抽烟，再不言语。

回屋后，魏青山怎么都睡不着，迷迷糊糊睡过去，却梦见车队全都翻下了悬崖。

前线将士等不来粮食，被逼得造了反，将狄无忌和狄千雪的尸体挂在高高的木桩上。

“魏大哥，都怪你，都怪你……”狄千雪突然抬起头，满脸都在流血。

魏青山从梦中惊醒，看到外面天色大亮，伸手一摸，额头全是冷汗。

穿好衣服，洗把脸，来到外面时，众人正在吃早饭。

“见大人睡得香，我等便不敢惊扰。”看到魏青山出屋，宋志诚急匆匆跑了过来。

魏青山笑道：“无妨，晚出发会儿也不碍事。”

至于睡得香，魏青山可一点都不觉得，那个噩梦真是太可怕了。

魏青山随后命人取来华家岭的地图，仔细研究。

华家岭海拔极高，一侧临崖，山道又陡又窄。

如今下了雪，运粮车队想要过岭，确实凶险。

“宋志诚，马上去找当地最优秀的向导。”魏青山说道。

宋志诚立马去办，只是心里在想，华家岭天险摆在那里，就算将当地所有能当向导的人找来，貌似也毫无用处。

“定州最熟悉华家岭的人，不就是老火吗？”有官驿的人在不远处小声议论。

另一人赶紧说道：“别胡说八道，老火那般年纪，怎受得了华家岭的风寒？”

若因他们话多，让魏青山逼迫老火去了华家岭，要是老火出点事，那他们以后也别想在这官驿混了。

魏青山收起地图，询问之下，很快找到了老火。

见到老火的时候，老火嘴里总是叼着烟斗，在吞云吐雾。

“魏大人若有需要，我倒是可当向导。”老火说道。

魏青山还没开口，老火就知道他此来的目的，现在他不得不怀疑，刚才那两个多嘴的官驿杂役，八成是老火派去故意说那种话的。

主动请缨，不得不防。

魏青山想着笑问道：“想来老火前辈还有条件？”

“正是。”老火也不藏着掖着，“若大人想安然过华家岭，先得除掉岭上的贼窝。”

魏青山笑道：“早就听闻定州一带多山贼，想不到这华家岭上也有贼窝。”

“华家岭易守难攻，正是山贼建寨立身的好去处。”老火道。

魏青山道：“这些年跟匈奴的战事，就没停歇过，如此要道，朝廷岂会纵容由山贼霸占？”

“他们只打劫商队，从不会对官运下手。”老火道，但这绝非朝廷坐视不管的理由。

既然这伙山贼盘踞在定州境内，那定州州衙就该想尽一切办法铲除，还百姓一片安宁。

官府的不作为，正是逼迫老百姓造反的直接原因。

魏青山笑问道：“那老火前辈的条件是？”

“就是除掉贼窝。”老火说道。

这倒是出乎了魏青山的意料，但看老火义愤填膺的模样，只怕老火跟盘踞在华家岭的山贼有着血海深仇。

魏青山笑道：“老火前辈，你莫不是不知道，我魏青山就是个刽子手。”

“普通的刽子手能成为给狄帅运粮的督粮官？”老火对魏青山的底细还是有所了解的，从东厂走出来的刽子手，绝不普通。

老火也不想将希望寄托在魏青山身上，只是他已经很老了，继续等下去，恐怕到死也看不到华家岭的天再次变得晴朗。

魏青山叹道：“大雪封路，山贼虎视眈眈，我这督粮官的运气，真是好得没话说。”

“不止。”老火道，“还得提防祸起萧墙。”

这点魏青山倒是清楚，目前朝中最不希望狄无忌出战绩的人，正是当朝宰相苏武天。

只要能阻断粮草，狄无忌必败无疑。

到时候，别说狄无忌，就连魏忠贤，苏武天都能一起收拾。

苏武天的如意算盘要打得好，必须保证魏青山无法将粮草如期送到玉门关，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

过了这华家岭，前方就是一马平川，再要动手难度很大。

只是运个粮，就有如此恐怖的压力，作为统帅跟匈奴死斗的狄无忌，又该承受着何等压力？

魏青山笑道：“既如此，那清剿山贼的计划，还得靠前辈来制定了。”

“这是计划。”老火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魏青山接过打开，纸上的字迹都变得有些模糊，好在还能辨别。

这计划显然是老火在很久之前就制定好的，照此计划，清剿掉华家岭的山贼，可谓是轻而易举。

魏青山道：“若前辈带着这计划书去找定州知州颜晚三……”

“找了。”老火自嘲地笑笑，“换回一顿毒打，差点将老命交代在定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