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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真的很好,蓝天、白云,还有一江荡漾的碧水,倘若不是因为堤下波涛汹涌的洪峰,你一定会感觉到此刻的美好,鱼鹰在翱翔,鱼儿在游玩,可有哪个晓得,这风平浪静的表面,却是洪水无情地吞噬着、渗透着、击打着江堤。

千百年来,人们渴望河清海晏,伏波安澜,可与愿望相伴的,就是这些意想不到的暗流在人们脚下潜枝暗长,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一场灾难。不过往往最优美的风景,总是在最危险的地方,要不古人怎么会说:“非常之观常在险远呢”,是要不今人怎么会说:“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呢。看来古人和今人,都喜欢险呀,要不怎么叫探险呢。

“不过俺们可不是来探险的呀,俺们是来查险”,明明只是为了配合配合百年一遇的新闻,摆拍几张相片和几段视频,可俺们敬爱的廖部长便要说是来查险的。说是来查险的就查险,吧,就在廖部长说话的时候,记者团里有几个胆儿大的家伙,居然嬉皮笑脸道:“拍照就拍照,还说什么查险”。

看您今日穿得如此雅观,举手抬足,完全像个名士,不过一般的名士应该是相当真诚,亦是相当本色的,他们可从不爱撒谎呢,这里有诗证曰: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既然说是来查险的,那就查吧,不过俺们这些记者,可得要架枪弄炮,忙活一阵子。可喜的是,今儿天气不错,拍出来的照片也罢、视频也罢,应该效果不错,只是这堤上堤下的,紫外线确实厉害,晒得人肌肉都生疼,更别说皮肤了。

只是那个时候,还没有防晒的衣服,男同志出来晒个太阳倒是没什么,疼就疼吧,只是苦了这些护肤爱美的女同胞了。所以在男记者们架机器调焦距的时候,女记者们纷纷撑起了遮阳伞。

这时蔡步震见大家忙开了,便喊道:“按昨晚的安排,大家既分工又合作啊”,经他这么一提醒,于是一些摄像枪和镜头对准了廖部长,另一些摄像枪和镜头对准了秦部长,还有要给他们拍合照的,却不知道怎么办。

因为彼时,老廖在堤的东头查险,而老秦则在堤的西头看水,反正两个人好像故意要跟拍合照的记者开玩笑,就是不走到一起,于是这伙人的机器,就像旋转的摄像头一样,一会朝东,一会儿朝西,直搞得人头脑发昏,大汗淋漓,十分疲劳,没得办法。

不过有一个人,他倒十分机灵,不像这些家伙,转来转去,没有方向,他就是刘和平,此时,他就像海里面的一只锚,一直定在秦部长的身边。秦部长查渗漏,他的相机便跟着去查渗漏,秦部长看洞洞,他那个相机一转就跟着去看洞洞,偶尔还会停下来,帮部长用个棍子,在洞洞里掏掏,在渗水的地方撮撮。

看这个秃顶的记者如此机灵,秦部长忍不住对他仔细瞧了瞧,“俺看你怎么这么面熟哟”,老秦道。

“俺是刘和平呢,您不记得俺了,可俺还记得您呢”,听秃头刘讲的是余店话,老秦不由得再定睛又看了看,这次,他好像有点肯定道,“刘和平,莫不是那年俺接过的兵”。“正是,那年俺就是您带到部队的呀,秦部长”,和平道。

这个时候,秦全忠对秃头刘的记忆可完全恢复了,那还是十几年前,部队要到余店找一批文艺兵,主要针对的就是高中毕业生,除了要求身体过关外,还倾向于文笔要好。刘和平彼时还是一名高中在读生,还是他爸爸托关系,给当时的老秦送了条相思鸟的烟,那个时候相思鸟的烟还是相当贵的,一百元一条,能值得送相思鸟烟的,说明这个事儿还是比较大的。

老秦当时可是死活都不肯收的,可后来,不知谁出了个主意,让和平他爸直接找到了秦老太爷,全忠的爹,他爹说:“乡里乡亲的,你就答应了吧”。

现在听和平这么一张,他就明白了,他道:“都好多年的事了,你还记得啊”。“俺咋能不记得呢”,和平道,“俺这些年都一直想感谢您呢”。

“那你在省城怎么不来找俺呀”,老秦道,“你在省报,完全可以到文宣部里来找俺的呀”。“俺来省报时间不长呢,之前一直在部队,从事新闻创作”,和平道。

原来刘和平进了部队后,因为有写作的特长,便先在连队做文书,后来给团里的新闻干事送过几条相思鸟,便抽调到了团新闻报道组。

再后来,小伙子,学了个函授,加上他爹传给他那个爱送礼的基因,几年下来,便进了军报里当了记者。去年部队赶上百万大裁军,他便脱了军装,托首长找了个关系,进了省报。

“你首长是不是叫曹光荣啊”,秦部长问。“是的,是曹社长”,和平道,听到老秦竟能直呼老首长的名,他有些欣喜,说不定,老首长托的人就是秦部长呢。

“这个曹光荣啊,俺们可是老战友了”,老秦边说边往前走,“去年他只说手下有个兵要到地方上来,嗨,没想到是你”。

二人边走边说,不过老秦倒是没有让刘和平拍太多,只道:“天太热,随便拍几张就可以了”。这厢刘和平见是老首长的战友,加之与老秦又有老乡之谊,于是便索性收了相机。不过虽然他没有再拍,可负责跟来的记者,还是在拍个不停,不过他很会回避,对着镜头,多次走位,尽量不和领导入镜。

话说这边廖部长今日可是意气风发,加上记者群里,步震和雪飞故意给他这多安排了几名女记者,因此老廖便更加的春风得意起来,端的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观尽长安花”,老廖同志老当益壮,加上一双白皮鞋,更是难掩学者风度。在这些少不更事的女孩子面前,一副假斯文人的真面孔,始终藏掩在那把高级折扇的摇曳之中。

正是经过一处刻有文字的十碑处,老廖等众人立即停了下来,只见那碑文上有红色阴刻:公元一九五四年,长江溃口处。原来这段堤,端的是相当有故事。一九五四年,人民共和国建国才五年,加上抗美援朝刚刚凯旋,国内各行各业,百废待兴。哪料天不遂人愿,是年夏季,万里长江全线洪水泛滥,出现多处溃口,此处正是当年溃口遗址。

大家看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刚才的打闹,只有唏嘘之声,就连老廖同志,也收起了扇子,一个人旁若无人地呆立在那里,仿佛在回忆历史,又像在向曾经的苦难默哀。其他的人,也是默然致意,此刻,仿佛有根无形的指挥棒在引导着大家,将久违的悼礼祭献给那个时代。

礼毕,人们继续前行,不过他们前行的过程中,不忘与廖部长拉开距离,这样方便同事们随时随地抓拍,就像刚刚刘和平一样,通过自己独特的走位,尽量不和领导入镜,不跟领导抢风头。

不过此时,即使有风头,年轻人也不打算抢了,烈日当空,不说这沿堤步行,就是坐下来都是一身汗。廖部长已经顾不得男领导与女下属之的授受不亲了,躲到了女记者的伞里面去了,这时有年轻人小声开玩笑道:“幸好没躲到石榴裙下去”,这时又有人道:“躲进去不热么”。

“都热成这样了,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有力气开玩笑”,不知什么时候,秦部长已经走在大家身后了,于是大家吐吐舌头,不再说话,只听到互相喘气的声音。

这时蔡步震和毛雪飞拉着水赶了过来,人还未站稳,水就被大家一抢而光,刘和平机灵,给秦部长抢了一瓶,步震顺便,把手里的那瓶给到了廖部长。雪飞站在那里道:“俺有个提议,能不能搞只机帆船过来,大家上船看看险情,也应该行吧”。

雪飞边说,边用眼睛朝廖部长和秦部长这边瞧,不知什么时候,二位部长已经会合到一起了。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领导跟领导,总是要相会的,先前来的时候,还是一个朝东一个朝西,现在终于会师了。

“当然听你的呀”,自从跟雪飞订立了城下这盟后,廖部长对他的态度便好多了,加上现在抗洪最紧要关头,急需要用人,两个人因此达成暂时和解是可以理解的,至于等到秋后,还会不会算账,那又是另外一码事。二人和解,除了老秦外,步震都不知道,所以只有他像个傻鸟一样,站立在那里,发呆。管他呢,发呆就发呆吧,你不知道的事,估计还多着呢,不过接下来,有事要让你知道的。

“上船就上船吧”,老秦接过廖部长的话,继续道,“步震,你联系下航道管理处,让他们快些搞个机帆船过来”。

机帆船是那时候长江里搞水运的机动船,靠柴油发动,有帆布顶逢,因此叫机帆船,这种船,也是长江两岸人员往来的交通工作。就在俺们这些记者正聊着坐机帆船过不过瘾的时候,航道处的机帆船已经开了过来。

于是大家便弃路上船,上得船来,一般水风吹过来,顿时感觉凉爽多了。大伙儿趁着廖部长跟秦部长站在船头的时候,迅速掏出设备,卡卡卡又察察察地,拍摄起来,弥补了刚在大堤上没有拍到合照的遗憾。

只是二位部长,仿佛并不在意这些黑洞洞的镜头,他们自顾自顾聊着。“越是有危险的地方,越需要俺们去涉足”,廖部长很自信地看着这一江洪水,看来他对大家上船的安排还是蛮满意的。他这个时候,像一个指点江山的人物,挺着肚子,摇着扇子,然后用手一指极远处道,“你瞧那里,就是长江分洪处”。果然,人们用手搭遮阳棚,定睛远眺,极尽处,虽然模糊一片,可滔滔洪水却深深地烙在了船上每一个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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