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符启的带领下，来到伽汗所在的木质碉堡下。

此地四处散落着登城的器械，然而高地上的堡门紧闭，并没有被攻破的迹象。

符启神色一怔。

城齿完好，几乎看不见弹孔。

显然，预想中的激战没有发生。

怎么会？

哪怕自己增援及时，可失去伽汗之后，这些部落民们凭什么让尧国连枪都没开？

实在不对劲。

一旁的图门抬头看到了什么，大声喊道：

“喂，兄弟！”

“珑康部的增援来了，去禀报伽汗大人！”

符启看去，只见木堡的瞭望台上，站着一名林胡族哨兵，手持长矛，正定定望着下方的人群。

面对图门的热情，此人毫充耳不闻，站姿依旧笔挺。

下方众人面面相觑，此人着实奇怪。

符启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但五感依旧灵敏。

只是一眼，他就看出了这名哨兵的异常。

他的气血已经极其微弱，甚至可以说，已经是半个死人。

根本不该有现在的状态。

符启正想让伊晴出手试探此人一二，就见城墙上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身形高大如同铁塔，一条极粗的发辫盘在颈前，浑身煞气环绕。

正是伽汗。

符启五指狠狠抓握住手中的权杖，指甲几乎陷进去。

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此人怎么还活着？

疑惑顿时吞没了符启。

他昨夜分明确认过，伽汗被【生命导体】唤出的枝干压碎了脑袋，死得不能再死。

那现在站着的是什么，起死回生？

符启知道，这不可能。

自己通过【闪回】能够从重伤濒死的状态下恢复，几乎完全归功于神骨。

如果生机完全泯灭，灾神也救不回来。

学习生命神源时，架桑曾经不断强调，掌握生命元素，并不代表着掌握生命。

死者苏复生，放在五域都是大忌。

那这伽汗到底是什么东西？

伽汗看着下方的珑康部，笑得有些狰狞：

“感谢你们日夜兼程的支援。”

“若不是你们，我伽汗部就要折在这破南人房子里了。”

符启尽量收起自己眼中的警惕，观察此人。

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克难盟派出的援军，伽汗哪怕猜出来有可能是自己干的，也绝对担不起当众出手的代价。

而且，他绝对看不出，自己此时几乎无法调动神骨。

伽汗见无人回应，接着说到：

“你们路上，可曾遇见南人的军队？”

符启点头道：

“已经击溃了。”

伽汗语气一噎，他原以为这些尧国人退军后，已经离开。

这不到二百人击败那尧国人，着实惊人。

随后他目光一沉，像是在探寻着什么，继续发问：

“他们的武官，你抓到了？”

“没有，放跑了。”

符启摇头，打量着伽汗。

他并不想与此人分享细节，只要看到此人，自己的心中就仿佛有一股无尽的怒火。

通过神源细看之下，伽汗的头部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复原。

看来，他并不是完整地复活。

四溢着黑气的细小裂痕，布满整个脸部。

伽汗仍旧不死心：

“我想起那武官有一物件，颇具威力......”

符启打断道：

“枪吗？他带走了，未曾缴获。”

伽汗听闻，脸上生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恼火，看向符启。

二人一高一低，远远对视。

气氛顿时有些冷了下来。

他们互相戒备，符启由于神骨状态不佳，在没弄清伽汗状态的情况下，并不打算贸然进城。

而伽汗显然也有顾虑，像是在隐藏着什么。

最后，还是符启打破了沉默，看了眼身旁的伊晴。

后者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眼神在城堡上急切地搜寻着。

“伽汗，我此次前来，还为了一事。”

“哦？你说。”

符启直言道：

“我徒弟的父亲，是你帐下的战士，若是可以，将他转来我部落可否？也算了了小姑娘一桩心愿。”

只见身旁的伊晴，眼眶有些泛红。

那伽汗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几人，像是思考着什么，随后神经质地龇牙，粗声笑道：

“那当然可以，我先前也见了你给他的信物。”

“放心，我手下的战士，个个平安。”

听到这话，符启看了眼瞭望台上如同木桩假人般的哨兵。

平安？

自己昨夜前来时，你手下这二百多人，多半已经饿得生死不知。

还能站着都算一个奇迹。

很快，一只吊篮从木质城堡顶端放下。

图门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不悦起来。

咱珑康部这些人，为了你们打生打死。

不招待就算了，竟然连门也不开！

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战利品，连看都不能看？

吊篮中的人一走出，伊晴就冲了上去，蹚过没至膝盖的雪，向他扑去。

“爹！”

“爹，你瘦了。”

明明分隔了没多久，二人却像久别重逢一般。

这也自然，自从母亲死后，伊晴几乎从未离开过父亲。

这名普通的战士，为了爱妻和女儿，也从未有过续弦的打算——这在死亡率极高的林胡部落中，本该是极其寻常的事。

辎重队的林胡少年们，纷纷发出欢呼。

伊晴管理辎重队的这些天，已经获得了所有人的敬仰。

他们也知道，这位和自己同龄的咒术师大人，一直在担心着血亲。

伊晴高兴，他们也为她感到开心。

然而，众人之中，只有符启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在生命元素的感应之下，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一幕。

伊晴的父亲，气血也极度衰微。

简直不像活人。

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怎么回事？

符启朝上方的伽汗看去。

后者面无表情，冷冷地望着这亲人重逢的一幕。

符启问道：

“伽汗，作为补偿，我送些补给给你吧。”

“都是从盟里买来的好粮食。”

谁料伽汗竟然断然拒绝：

“不必了。”

他铁塔般的身躯，仿佛隐隐有阴煞之气环绕，比起昨夜符启所见，又浓郁了几分。

“伽汗部的粮食，非常充足。”

“珑康首领若是没有别的事，那便继续南下吧，我们修整几日，便去南方汇合。”

他竟直接下了逐客令。

此话一出，符启心中的怀疑彻底被证实。

昨夜他已经探查清楚，这些部落民被围困已久，这几天几乎颗粒未进。

粮食充足？开玩笑！

然而符启很清楚，自己当下没有理由去戳破。

多看了一眼伽汗，符启拄着拐杖，带领众人收敛战利品。

至于伊晴的父亲，符启仔细观察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别的异常。

只有感知在告诉他，包括死而复生的伽汗，和那名哨兵在内，木质碉堡中的所有人都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

碉堡之上，伽汗看着珑康部的人走入林中，重重一拳锤在木梁上。

“该死！”

“就是此人！”

同样的神源气息，不会错。

伽汗已经肯定，昨夜将自己杀死的，便是这珑康。

愤怒令他的五官扭曲，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

最让他恼火的，珑康有通化境的实力，哪怕认出来，自己也无可奈何。

力量不够，不够！

黑色的煞气窜上他的眉心，刚刚修补好的头颅，又出现了裂纹。

他心念一动，只见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两名林胡人脚步僵硬，如同提线木偶，抬着一具尧国人的尸身，放到他的面前。

随后，恐怖发生。

黑色鳞片浮现在皮肤上，伽汗的上下颚齐耳裂开，舌头如同一条独立的活物，在尸体上忙碌着。

很快，伽汗擦干嘴角的血迹，脸上密布的裂纹，淡下去不少。

喉咙中发出了两个声音：

“不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