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真繁华呀！”

张希没来由的感叹了一句，倒是把陈道一和李星河拉回了现实。

“拜见前辈...”回过神的李星河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

道家每百年会有一名道家行走出世，倒也不是为了宣传道家，仿佛就是为了证明道家的存在一般，所以道家行走不一定是当代最强的，但一般也不弱。

陈道一是三百年前的道家行走，即便天下又经历了两任道家行走，三百年前的陈道一依然常被挂在嘴边，道家讲究无为而治，所以除了斩红尘对于入世并没有什么想法。

而陈道一作为道家行走那段时间在天下留下过很多痕迹以外，其他时候除了少数几个人也没人知道他的踪迹。

而经历这么长的时间，陈道一还能让许多人想起，则是因为他够强，不仅仅是修为够强，也是因为他妖孽的领悟能力。

天下修道除了一些独门的法术或是战技法以外，普通的修道法门各家并没有敝帚自珍，相互间互通有无，说不定就能触类旁通，对各方都有好处。

陈道一出山之前自然是专修道门一家，出山后游历天下，区区三十年，在儒家引浩然之气入体，在佛家引动漫天佛光，在魔域又能魔气冲天，没想到在妖域也能把自己修成一个半人半妖的模样。

如果仅仅如此也不过是被各家称赞一句好一个道家麒麟儿，道家本来就强，一群强的爆炸的老东西只是不喜欢出山，但是还没有死，所以只是出一个将来的大佬并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也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可是陈道一三十年间几乎败尽了天下年轻一代，用的还是各家的手段，一时名声大噪，陈道一夜迎来各式围攻和刺杀也就理所当然了，幸好陈道一的师父够强，道家的名宿够多，各家没有拉下脸面恃强凌弱，陈道一完完整整的活了下来。

而随着被陈道一打败的那群人成长起来，不少人还成为各方中流砥柱，如杨坚一般的也不在少数，陈道一的名声自然是更加响亮了。

“倒也不用那么有礼貌，你们儒家想要弄死我的人可多了，而且我也确实快要死了...”陈道一倒是云淡风轻。

李星河刚刚直起的腰连忙又弯了下去“前辈无所谓，晚辈倒是不能不讲礼数的，况且我和张希是朋友，您是他大叔，自然也是星河的长辈了！”

“小家伙不愧是读书人，脑子就是够用。不过虽然我愿意，将你带离长安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这对你并不是什么好事，你这么多年孤身一人，在李家虽然有排挤和磨难，但是你回想一下可曾经历什么样实质性的困苦？你就没想这是为什么？你只是李家的庶出旁系，李家这么大的家业怎么会在乎旁系一个没了依靠的孤儿？即便他再如何天才...你理清了这些，长安便困不住你了，至于你说的和张希是朋友这个，你内心觉得他配吗？“陈道一笑眯眯的看着李星河，但是这个原本佝偻的老人身体轻微前倾，一阵铺天盖地的压力让李星河几乎呼吸不过来。

这次李星河没有再直起腰来，就这样弓着身子，默默的往后退走了，也没有跟张希道别，他确实没有把张希当成朋友，他是少年天才，在大家族里面受尽排挤，知道交浅言深的道理，虽然对张希有那么一些单纯友谊的幻想，但更多的是想要借着这个契机搅浑长安这潭死水，他想要逃离，那拍逃不掉也能看清很多掩藏的暗处的东西。甚至他曾经想过张希可能最好的结局就是被李家的怒火在长安这个干净繁华的城市街道上焚烧成灰烬。

”走吧...你也不是傻子，在他初次接触你的时候你其实就知道他目的不纯了，为什么还要陷进去呢？”陈道一对看着李星河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的张希问道。

“倒也没什么，只是因为曾经在山下村的时候只有黑狗一个朋友，再后来您把我扔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修道三年，唯一的朋友是一只猴子所以有些天真了吧！”

张希摇了摇头，咧开嘴笑了，笑容很是灿烂，他抬头继续说道：“况且大叔你不是说了吗？我在这长安城是很安全的，对了...大叔！既然这长安您说不能待了，下一站要去哪里呢？”

陈道一看着张希那认真的笑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他原本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以为自己到死都不会对这个世界的事物又过多的情绪纠葛，但是他现在很愧疚，还有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痛和惶恐。

突然他又想起来了，自己快要死了，原本动摇的心思终究是沉了下去。但是脸上却有了笑容，一如张希的笑，脸上有了不符合形象的纯真。

“以后的路还是要你一个人走的，道家的地盘在长安的东边，我在一个叫正一门的地方等你，记得在我死前赶到，也让自己活着赶到...”

“大叔你现在又要走了吗？”

“倒也没那么快，这长安地界的路还是要我们陪你走的，我们出发吧...”陈道一拍了拍张希的肩，当先往前走去。

看着陈道一佝偻的背影，张希鼻头有点发酸，还记得初次见到大叔的时候，他那时候真的是个大叔，和张希站在一起可以说是叔侄，也有些像是父子，现在再走在一起倒是颇像是祖孙了。

他知道大叔为什么总是让他一个人，他本就是一个极聪明的人。

他以前也听大叔说过他快死了，可是一个之前看上去那么健壮的人，张希以为他是出于某种感慨，因为张希曾经也在期待着死亡。

不过三年不见，再见大叔的时候，竟然仿佛是三十年不曾见过，甚至更长时间，他见到白发苍苍的大叔第一眼便想到了大叔的那句话，他快要死了。

当初那条叫黑狗的鱼，不过是对它讲了几天的牢骚，在被端上餐桌的时候，张希其实都有好好的伤感了一下，所以他明白大叔为何总是让他一个人，毕竟相处的时间有限，哪天大叔真的如他念叨的一般归墟了，张希自然会有些难过，但是想要伤感的时候发现竟然没有什么素材。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沉默的走着，长安的街道很好走，出城后的道路虽然是泥土夯实的，但是最近天气晴好，再加上这是官道时常有人打扫修整，路也是很好走的。

但是陈道一还在是路中间停了下来，因为有人拦路了。

“一别经年，陈兄到了长安也说不到寒舍吃个便饭，如今又打算这样默默离开，让天下人知道了还说我没有礼数了...”

拦路的人身着月白色的道袍，广袖宽袍。头上不是梳着道髻，反倒是读书人的束发，一根玉簪子一板一眼的收束着。

五官倒是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色，可是糅合到一起反倒让人看着很是舒服，尤其是现在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我这样一个当年恶名满天下的人，在长安城在这个天下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算稀奇的，况且只是到了长安没有拜见东道主罢了。”陈道一皱了皱眉头，他不太喜欢眼前这人。

儒家天下大周的皇室，以前作为道家天下行走的时候自然是揍过的，眼前这人自然就是，当年的皇五子，想在的安宁王李珏。

以前被打得不好看，现在的封王也不太好听。

李珏摇了摇头说道：“你当年可没有什么恶名，那些不合时宜的绰号不过也是我们这群人在自己领域被你打败，又因为你的背景无可奈何后用这个懵懂稚童般可笑的手段发泄罢了...说实话，我很嫉妒你，也羡慕你...现在也是...”

“羡慕我什么？羡慕我快死了吗？”

“这个倒没什么好羡慕的，主要还是羡慕你的洒脱，即便是要归墟了还是这么洒脱...”

“你大中午顶着太阳在路中间拦着我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吧？”

“倒不是，不过你既然来了长安，还见了杨坚，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做，就显得有些懦弱了，他们要么被你打怕了，要么碍于面子不方便出手，所以我来了...”

“合情合理...出手吧！”

张希第一次在陈道一身上见到了睥睨天下的豪气。

李珏点了点头，右手负在身后，开口道：“此处当为雄关，神魔难度！”

话音刚落，张希觉得眼前景色毫无征兆的变化，浓雾四起，原本近在咫尺的李珏被无限拉远，浓雾中影影错错，只要踏入仿佛都会丢了性命。

陈道一轻笑一声转头对张希说道：“让你叫大叔，是因为一直没有真正教过你什么东西，今天也不打算教什么，不过这一剑你可以好好看看...”

陈道一左手两指竖起，四周灵力疯狂躁动，指尖透出三尺余长的半透明长剑。

手轻轻一挥，透明长剑伴随着一道剑光没入浓雾中，仿佛是水滴落入湖面，除了荡起涟漪，并没有太多其他的变化。

正在张希疑惑不解的时候，浓雾如同投入沸水的雪花快速消融，而后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李珏仿佛是被人从另外的时空强行拽了出来，扭曲着出现在眼前。

原本懒散的模样已经不见了，此时的他脸上满是认真的表情，身体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僵硬，原本飘飘欲仙的右手广袖被剑气割开，咧着一个大口子有气无力的耷拉着，像是在嘲讽。

“果然我也不该来了，小的的时候被打哭，过了几百年还以为自己能行了呢？结果刚刚差点又哭了，幸好是忍住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被怎么编排呢！”李珏叹了口气，倒是颇为光棍的把撕裂的袖子一把拽下，随手扔在了路边。

“走了！感谢你给我留了最后一丝颜面没有用儒家的手段！”李珏一步踏出，身形转淡，而后消失在原地，没有再和陈道一叙旧，虽然原本两人就没有什么旧可以叙的。

“我也要走的，再儒家地盘除了同辈同境界的人，不会有人来为难你了，你往东走，我在东域正一门等你...还有...再见！”

陈道一一直背对着张希，就这样看着他一步步消失在他的眼前，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大叔说再见，总是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