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衣雪思绪着周玄的能力，一时间陷入沉默。

面前这位少年的确是一个孩子，知恩图报，聪敏能干。

如果放在富贵家庭，恐怕绝对能够成为秀才举人老爷吧，只可惜他是一个小乞丐出身，自小颠沛流离，白白浪费了十几年光阴！

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如果真要投资周玄的话，自己根本承受不了失败的下场！

方衣雪坐在闺床上，手指不由自主的紧紧掐着被子，陷入沉重的纠结当中。

周玄有些紧张的看着方衣雪。

这两年半来，身为最低贱的砍柴奴仆，他在青楼里面能够做的事情有限，很多形象都是他精心设计，特意找机会塑造给这些风尘女子看的，就比如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是装作无意间透露，其中所做出的努力，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知恩图报，聪敏多智’

周玄就像一件商品，这两个标签是他花费两年多时间给自己贴上去的，为的就是卖一个好价钱，为的就是寻一个投资的机会！

两年磨剑，所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刻，所为的就是求一个投资的机会，就希望面前这女子答应自己吧！

方衣雪沉默很久，缓缓回过神：“唉，我真的帮不了你啊，读书需要吟诗作对，舞文弄墨，这些都是需要从小培养的，你比不过那些富家少爷们的，你虽然的确很有可能读出书来，但是我并不看好你……”

周玄立刻从怀里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诗句竹片，放在桌子上：“方姐姐您看看，这是我写的诗句，不就是写诗而已，我也很有天赋的，希望您给我一个机会吧！”

方衣雪听后，一下子笑了，顿时觉得面前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写诗？你这没读过书的小乞丐还随便做诗？你知道什么是诗句吗？如果给外人知道了，怕是能够笑死那些读书人，去去去，我是不可能帮你读书的！”

说罢，立刻把周玄推出门去，关闭大门，任凭周玄怎么呼喊也不再开门。

“物极必反啊！”周玄站在门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脸上充满绝望：“方衣雪没有读过书，不知道诗句的好坏，平常只能在那些秀才举人口中听见诗句，对于她来说作诗是一件高大上的事情，只有厉害的读书人才会说一两句，我一个小乞丐出身的奴仆，随便就作诗给她听，反而被误以为是失心疯，我怕是被当作疯子了……”

“而且读书需要的花销太大了，对于方衣雪来说都是无比沉重的负担，如果我短时间内不能科考成功，她根本承担不起长期供养我读书的负担……”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太异想天开了，竟然指望一个青楼女子接济自己，最终只能离开方衣雪的屋子。

如果不能读书，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在宜春红楼里面当一辈子低贱的奴仆吗？

……

夜半三更。

朦胧的夜色笼罩四野，月光恰似溪水从天而降，洒满大地，也洒在了女子清秀的脸庞上，雪白的肌肤就好像披上了一层白纱。

方衣雪躺在闺房之内，身上盖着青紫色花纹的薄被，睁着眼睛，就这样愣愣的盯着窗外的月色，任由月光洒在脸上。

今夜，如同着魔一般，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觉，转辗反侧，陷入失眠。

两年多前他从外面救回来的小乞丐，竟然希望自己全力接济他读书，然后口口声声要把自己赎出青楼，让自己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还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在乎她的命运，许诺给她一个完美的人生，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

白天的事情历历在目。

她承认她动心了，又有哪个女子愿意一直呆在青楼里呢？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恐怕没有哪家的年家女子愿意成为风尘女子，做些皮肉勾当，低贱卑微。

“我从小就被烂赌的父亲卖进宜春红楼，从进来这里的每一天起，每日都是煎熬，我无时无刻都希望能够早点离开此地。”

“可是，天生做奴婢的命，又怎么能主掌自己的人生呢？一天天过去，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我再也看不到任何离开的希望，渐渐的麻木了……”

“小玄子说的很对啊。”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每日里就安稳度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待我的下场，只有最终老死在青楼之内，再没有出去的一天。”

“想要有机会离开青楼，就得鼓起勇气投资一番，投资一个有潜力的人，在未来出人头地之后能够把我救出去。”

“投资？”

“宜春红楼的那些客人，那些舞文弄墨的书生，多半是为了肉体之娱来到此地，寻欢作乐，目的并不单纯，本性就凉薄，如此之人，无权无势，便阿谀奉承，一旦得势，便是谁也瞧不上。”

“这种人根本靠不住。”

“如果真的要投资的话，与其投资这些素不相识的书生，倒不如投资知根知底的小玄子，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可是，小玄子身无分文，而且还是奴仆，想要资助他需要耗费大量银钱，而且他还不一定比那些书生更厉害……”

方衣雪摸黑起床，缓缓点燃一盏油灯，明灭不定的灯火摇曳，在这黑暗里成为唯一的光。

少年白天的话语就像一把刀，彻底把她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愿望挖出，她是多么的想要离开宜春红楼啊。

她思考到底要不要投资他人，如果真要投资的话，究竟是投资其他穷苦书生，还是说真的就投资这个小乞丐…

突然，她触碰到放在桌案上的一个盒子。

“嗯？”

“小玄子给我的礼物…”

女子一愣，打开盒子一看，里面的物品是昂贵的胭脂水粉，虽然也贵不到哪里去，但是也算上乘了。

小玄子乃是奴仆，并无薪酬，只有节日才会下发一点铜板，每一点点银钱都需要攒很久很久，这种昂贵的胭脂水粉，也不知道他究竟攒了多久呢？

“倒是他的一番心意啊。”

方衣雪捧着胭脂盒子，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回忆起周玄这个人的品格德行。

“自从我把他从外面救回来开始，他就一直帮我做事情，主动热情，贴心善良，时刻想要报答我，别的人都是馋我的身子，只有他是一心想要帮助我。”

“不求回报的帮助我，我生活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男人这么关心，带给我温暖……”

“而且青楼里的姐妹们帮助了他，他一也会直记在心里，几天之后一定会找机会报答回去。”

“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啊。”

“‘滴水之恩，甘以涌泉相报’，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词句，能够创作出这种词句的小玄子，绝对不是狼心狗肺之辈。”

“德行完美，重情重义，同时又具备大智慧，颇有主见，也许他真的可以金榜题名……”

“小玄子如此聪明机敏，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天生算数灵巧，我与他相处了两年多时间，也算是看着他逐渐长大，给他一个机会又能怎么样呢？”

“以他的潜力，已经远超很多书生了！”

想到这里，方衣雪内心久久难以平静，最终坚定的一拍桌子，脸上露出果断的神色，她缓缓披上衣服，离开屋子，融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