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他不得不承认马喆的想法确实非常正确，却并不适合大明。

若是单独成立一个税收的部门，从朝廷到地方，一直延伸到乡村，大明需要多增加多少官吏，一下子增加这么多的官吏，能不能多收税朱棣不敢说，大明的国库先撑不住那是一定的。

“马先生，你说的这些措施朕都认同，但却不合时宜，大明如今国库空虚，根本养不起更多的官吏，眼下朝廷最需要的是稳定。”

马喆有些不解地看了朱棣一眼问道：“对于陛下来说宁愿稳定看着天下渐渐糜烂，也不愿用你的威望为后世子孙做一点儿事吗？

当然稳定对你来说好处最多，只要你这个永乐天子不好大喜功，大兴土木，学汉武帝穷兵黩武，等你驾崩的时候，一个太宗的庙号是少不了的。

经过你休养生息的政策，朝廷多年马放南山，等你的子孙继位的时候，大明原本的精锐之师还有多少战力？若是北方的鞑靼，西北的瓦剌再次大规模扣边，晚辈不知大明还有多少实力能够抵挡草原骑兵的兵锋。”

马喆嘲讽的话语刺激的朱棣勃然大怒，立刻拍案而起，大怒道：“朕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朕活着的时候就会将北方这些杂碎全部碾碎，就算子孙败家，也能多败几年。”

朱棣拍案的声音惊动了四周的群臣，群臣将目光落到朱棣与马喆这一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还和风细雨，怎么转眼就是暴风骤雨。

常年戎马的朱棣的暴怒还是很渗人，至少能够镇住周围的群臣，但却对马喆没有任何的威慑力。

马喆好整以暇地将朱棣震落的筷子从地上捡起来，看着摔成两截的象牙筷子，有些可惜地说道：“可惜了，这么一只筷子大概能抵得上一户五口之家一年的收成了吧。”

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臊的朱棣面红耳赤，刚刚自己还在说朝廷没钱，转眼间马喆就用一根筷子告诉朱棣，朝廷有没有钱。

朱棣还是有些委屈，自己拼死拼活没有被朱允炆削藩弄死，还通过靖难当上了皇帝，难道还不能享受一下富贵吗？

若是当了皇帝还不能多享受一点儿，那这皇帝当的也没多大的劲。想到靖难他的脑海里浮现起自己装疯卖傻的那段难熬的日子，那样的苦都吃过了，不就是为了心中的抱负能够得以施展。

若是为了口腹之欲，以他亲王的俸禄与庄田，一辈子怎么吃都吃不完。

想到这里朱棣猛然惊醒，自己竟然才当了几个月皇帝，就有了惰性，这怎么能行。

多亏了马喆的点醒，让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如今的弱点。

朱棣起身向马喆作揖道：“对不住了，马先生，朕刚才失态了，还望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

马喆淡淡开口道：“陛下，说句心里话，若不是晚辈心中的华夏信念在支撑，晚辈真的不想管大明的任何事，凭着晚辈的本事，带着麾下这几百万人，随便走到哪里都能称霸一方。

可是晚辈毕竟生于斯、长于斯，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实在不忍这片土地上百姓一直这么苦下去，他们勤劳坚韧，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群人。

他们的勤劳不应该被辜负，他们的善良不应该被践踏，多给百姓一点宽容，让百姓能够有尊严的活着。”

马喆说话的工夫，听到朱棣拍案声音的群臣纷纷聚拢到马喆的四周，马喆刚才的一番话被他们听了个正着。

一名青袍小官还不等朱棣开口便抢先开口道：“马先生，你以为你是谁，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是不是在你眼里满朝公卿还不如你一个小小的知州爱民吗？（朱棣在与马喆签订土地租借协议的时候，为了方便以后的行文，给马喆定了一个知州的官位。）”

“别人爱不爱民我不知道，但你一定不爱民。”从小马喆就知道在被人诘问时，最好不要跟着诘问你的人的节奏走，自证永远不如让别人自证。

那小官被马喆这么直白地抢白，顿时臊的满脸通红，梗着脖子反问道：“你凭什么说下官不爱民？”

“不知这位大人是什么官职，又做了哪些爱民之事，要不要走到百姓中间，问问百姓对你的评价？”

小官一时语塞，哪有当众自夸自己爱民的，可是他已经被马喆架了起来，若是不敢说显得自己不仅庸碌，而且还不关注民生疾苦。

“本官乃是镇江府主簿，掌管一府文书，辅佐知府大人劝课农桑、广兴教化，我镇江文风鼎盛，百姓中贩夫走卒都能识字，这难道不是爱民之举吗？”

“这位主簿大老爷，可真是爱民如子啊，请问镇江百姓的子弟都读书了吗？主簿大老爷劝课农桑的时候有没有亲自体验一下农桑之苦？

老百姓交税的时候，主簿大老爷有没有去淋斛踢斗，感谢一下老百姓的供养之恩？”

被马喆一番抢白，镇江主簿顿时恼羞成怒，大怒道：“本官是朝廷之官，又不是百姓之官，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为何要亲自去尝试贱民之苦，读书人的体面不要了吗？”

头脑一热说完这番话，随即就回过味儿来，自己怎么一着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话虽然大家都知道，但却有违圣人之道。

镇江主簿脸上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上一个敢在皇帝面前公然这么说的还是前朝的文宽夫。

府衙花厅的其他官员也是一片哗然，朱棣更是脸色铁青，难怪马喆不愿入朝当官呢，朝堂内外都是这种货色，天下百姓怎能有好。

一个官员如果不是发自内心愿意为百姓谋福，愿意替社稷分忧，不管说的多好听，都掩盖不住内心的肮脏。

马喆倒是不奇怪镇江主簿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因为这些话本就是他们心中所想，甚至不是皇帝在跟前，他们都敢说，自己的官位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考取的，他们就该安享富贵，不然他们凭什么吃十年的寒窗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