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李应当将这件事悄悄告诉给了齐思。
齐思大惊,也察觉到了不对。
他原本正打算即刻上路,此时又停了下来。
“你说得对,我想了想,还有一处问题。”
“这山神庙虽然离山脚不远,但也算是荒郊野岭。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山脚下的人根本来不及赶过来,连求救声都听不到。”
“为什么这名书生看见我们的第一眼是欣喜?他丝毫不担心害怕吗?”
与之相对的是,书生脸上身上,无论是从神态还是动作来看,处处都体现着自己很弱,请不要来欺负我。
这与在庙门口表现的毫不畏惧截然相反。
书生自从进了庙就开始胆小怯弱,并且手无寸铁,因为没有威胁所以已经和行商们打成了一片。
毕竟谁会提防一个随手都能碾死的家伙呢?
但行商们都不是傻子,肯定会例行询问。
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刘昌平身为行商头子,要考虑一行人的安危,想的自然比普通人更加周到。
队里的小年轻们可以忽略这事,他不行。
书生与行商之间的对话正如李应当猜测的那般进行。
在刘昌平问后,书生下意识用手扇了扇口鼻处,又赶走了在周身围绕的几只苍蝇。
他回礼:
“阁下客气了,在下是开平府人,游学至此。昨日居住在山脚旅店,夜读史书偶得灵感,心中情难自已。”
“于是夜半登山,乘兴而来欲尽兴而归。结果刚入山林不久,就听到了群狼嘶嚎,一时情急只顾逃跑,于是偏离了大路迷失在林中。如今见到诸位,喜不自胜。”
“心想着,就算各位是劫匪,只要不伤我性命,我也认了。”
这里的大路,并不是说朝廷有修缮山路,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就连县城里面的路都只修了主干道。
而是指居住在山脚的居民为了上山砍柴,人为探索出来的一条路。
这种路因为沾染了大量人气,所以鲜有野兽在附近出没,走在上面不仅省时省力还比较安全。
至于开平府,那可是个繁华的地方,是江南道的经济文化中心。齐县也属于江南道,但地处于江南道最边缘,靠近中原地区。
齐县与开平府,就好比现代某个省份的普通县城与中心省会。
言谈之间,书生叙述得非常仔细。
就连昨晚喝的什么酒,花了多少个铜板,甚至连醉后看见了小鸟在自己头上飞,这种事情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时而夹杂着一两个“者”、“也”、“乎”之类的助词,十足的书生派头。
因为这十年儒道大兴,书生更容易凝练文气以御敌,不仅能文还能武。
就算是再差的书生也能通过教人识字来混口饭吃。
好一点的能够鱼跃龙门,直接跨越阶级。
真真是书中自有颜如玉!
书生的地位越来越高。
行商们虽然在心中对于这咬文嚼字的派头颇为不齿,但脸上仍然表现出羡慕尊敬的样子。
他们的经历在寻常人看来已经足够精彩,但也只是在齐县周围的几个县城和村庄打转,和这位书生没法比,也从未去过开平府。
一时间也找不到共同话题,只好就此作罢。
人对于自己陌生的领域总是有一份敬畏,目前行商们已经彻底相信了书生的这番说辞。
就连齐思也动摇了,对方难道真的是正常人?
此时。
李应当叫起齐思,两人已经休息了十来分钟,大家都是武者,之前那几公里的赶路连热身都算不上。
他们主要还是烤烤火弄走身上的湿气,让自己更加舒服而已。
现在已经差不多了,可以再度动身。
与此同时。
行商们互相探讨着什么。
之后由刘昌平带头从箩筐里拿出了几根香烛,绕过李应当两人,准备拜一拜庙中的山神。
虽然山神已经断了头,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看这庙内的摆设,就算不是什么有名有姓的正神,也绝不会是邪神。
桌子上没有贡品,但有一个打翻的小香炉。
香炉没有被偷走,实在稀奇。
刘昌平扶好香炉,用手捧了几蓬灰,倒了进去,然后手持三根已经被点燃的香,轻轻插在上面。
书生一边和其余人交谈,一边斜眼注意着跪拜石像的刘昌平。
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令人捉摸不透。
咔擦。
当刘昌平拜了三拜之后,山神庙中的石像传来咔嚓一声。随后上面出现了一道裂缝,裂纹飞速蔓延扩张。
一股难闻的臭气从里面扩散出来。
行商们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只觉得恶心反胃,更有甚者直接吐了出来。
有经验的人从箩筐中取出了薄布,沾了点水后当面罩围在下半张脸上。
李应当两人敏锐地感觉到大事不妙,立马握住武器,绷紧身子。
背靠背警戒四周。
石像很快破碎。
从中掉出了一些密密麻麻的肢体。
肠子、头颅、手臂、大腿……更多的是不知名的肉块。
这些东西被干掉的黑血以及本身带有的体液黏在一起,有一堆肥美的白蛆在上面筑巢,苍蝇盘旋飞舞。
行商们愣住了,然后像是见了鬼似的大叫起来。
就连见多识广的刘昌平面色都瞬间变得煞白。
“这这这,这,这有鬼啊!死人了!”
“快跑,这里太危险了!”
行商们虽然都是见过血的汉子,但那都是正常的与人搏斗,从未遇到过这么诡异的场面。
一时间慌了神,就要往庙外跑去。
“站住!”
刘昌平大吼一声,叫回了这些人,“你们在做什么?越是这种情况,就越要冷静!”
他也很害怕,声音中能听出明显的颤抖。
书生倒是显得很平静,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各位,我听说这座山里有妖怪,会不会是妖怪所为?”
李应当眯起眼睛,直接打断了他:
“这些尸块里面,能看见心肝脾肺肾的影子,也能找到鼻子耳朵的痕迹。”
“若是妖怪,早就被吃掉了大半。”
“这分明是一场虐杀。”
他顿了顿,用莫名的眼神打量着书生:
“我反而觉得像是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