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鳖听到声音，从虫胶中钻出，原地团成一个球朝声音滚去。

左千峰挥退狱卒，三五步来到牢门前：“依大乾律，疑犯交接需法曹、刑曹同时签押，留下案卷，大鸿胪的法旨总不能大过乾律，你说是吗，殷大人。”

“不错。”殷加藤先见礼：“见过千户大人。”

“张鲤现下只是疑犯，天赐府还未有证据，应该放人。”

左千峰背着一柄巨剑，石鳖缠在剑柄上，甲壳合拢，刚好变成剑萼。

“不问问怎知有没有证据，殷大人这就回避吧。”

见殷加藤不愿让步，左千峰又道：“我只问几句话。殷大人与其在这里耗着，不如去把刑曹孙大人也请来。”

“戌时，我要带张鲤走。”殷加藤补充说道：“是完完整整的张鲤。”

左千峰道：“那就要看这小子有多硬了。”

在一间挂着钩子、烧着火炉、堆着棍棒的昏暗屋子中，左千峰单独提审了张鲤，张鲤望着周围的刑具，心想要不要把这个千户先做掉。

出乎意料的，左千峰一上来就直接拽开张鲤身上的锁链：“你可以完整地走出去，但必须要给我一些回报。”

张鲤点点头：“很公平。”

“我问，你答，遇到你不想说或者不能说的，可以摇头，但不要说谎。”

“行。”

“第一个问题，你最后一次见张老道是在哪里？”

“这与红先生的死有关吗？”

左千峰摇摇头：“我本就不想问红先生案子。”

此话一出，张鲤不得不怀疑起左千峰的立场：“这位千户到底是哪儿头的，帮城主府，还是帮叶家？”

似乎是看出了张鲤的疑虑，左千峰坦然道：“天赐府圣眷正隆，叶家和城主府的争斗我并不关心，不论谁胜谁负天赐府都屹立不倒。”

张鲤点点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左千峰翻动火炉中的炭火：“你说话很有意思，现在，告诉我你最后一次见张老道是在哪里？”

“城下地道里，后来听说师傅飞去水边了，但牛耳河上上下下我都找遍了，没有找到。”

“什么时候？”

“就是往生教来劫狱那晚。”

左千峰斩钉截铁道：“不可能，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张鲤惊讶道：“你是说世上还有一个张老道？”

左千峰郑重道：“就在同一晚，另一个张老道屠灭了云岚宗。”

“你确定是我师傅杀的？会不会是虫子杀的？”

左千峰道：“你是说禄大人？”

“不错，忘了告诉你，师傅在地道里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虫子了。”

左千峰道：“我可以肯定，灭宗的就是张老道本人，死者身上有许多圆形的吸斑，八臂章鱼的先天神通无人可以模仿。地道里变成虫子的可能另有其人。”

“师傅也太残暴了。”张鲤一拍大腿：“坏了，三姐妹呢，不会也被章鱼触手搞了吧？”

左千峰道：“全宗上下，无一生还。”

张鲤道：“或许同时存在好多个师傅？”

“原以为你不会老实回答。”左千峰忽然换了副口气，“早知如此我也不必绕这么多圈子，是我用石鳖试探你。”

“干嘛不回答，这些事也不能让我一人扛着，你们这些高个子的不顶，让我一个练气的出来顶，怎么顶啊，你顶一个球我顶仨球啊。”

“等等，你说绕这么多圈子，是你把我抓来的？”张鲤道，“还有你试出什么了？”

“抓你来是城主府的意思，我只是恰逢其会，但没想到叶家人会这么着急来救你。石鳖被你吓到了，它亲口告诉我，你的影子很模糊，还有，你是个疯子。”

“错，你们只是不懂我的幽默而已，找不到笑点的人就会觉得大笑的都是疯子。”

“石鳖还说狱中莫名有烟雾升腾，是怎么回事？”

张鲤道：“我会练桑拿神功，自然雾气蒸腾。”

左千峰道：“对于禄大人你知道多少，出现这么多张老道是不是因为禄大人？”

张鲤静静想了一会，说道：“我怀疑禄大人没有灵智，只是一群虫子的涌现现象，但师傅却能和它交流，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推着我向前走，我相信我会再见到师傅的，到时禄大人或许会与师傅一起出现。”

“涌现现象？”左千峰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这个……这个解释起来很不容易，你见过鱼群吗，每一只鱼的智慧都不高，但是天敌来的时候会聚成鱼群，鱼群的行动看起来就是有智慧的。”

“相似的还有蜂巢，每一只蜜蜂都不怎么聪明，整个蜂巢的运作却精妙无比。”

“无数个无智慧的个体构成了一个有智慧的整体，就像无数单细胞构成了多细胞的人类。虽然每个细胞都没有意识，但组合在一起就有了意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只要螺丝的型号足够丰富、足够多，无意识的螺丝就真的能组合成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擎天柱。”

左千峰完全听蒙了：“威震天又是谁，你果然是个疯子。”

“哎，跟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总之，禄大人并非神魔，就算是，也仍然有很浓重的动物性，简而言之，繁殖是它的第一任务。”

左千峰点点头：“不错，禄大人一直在产生子嗣，你是说多出来的张老道全是禄大人的子嗣？”

“不会，师傅的实力隐隐还在禄大人之上。”

张鲤道：“我还有一个猜测，到目前为止，除了小时候和师傅生活那十几年，我每次见到师傅都隔了一段时间，而每隔一段时间师傅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冥冥中又有一股力量让我跟在师傅后面亦步亦趋。”

“我怀疑，我与师傅相遇过几次，就会出现几个师傅。而且师傅的出现与禄大人无关，师傅只是在追逐禄大人，或者，是禄大人在追逐师傅。”

左千峰闻言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张鲤。

“奉颛顼殿大鸿胪法旨，将疑犯张鲤押至静夜司审问，谁敢阻拦！”

几个狱卒被打翻在地，杜蘅高举法旨，直接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