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一般的查案流程中,在面对有作案动机的犯罪嫌疑人时,采取的行动应该是查证其是否具有明确的作案时间和能力等,也可以统称为作案条件。
如果没有合适的条件,那就排除嫌疑;如果有,那就再根据嫌疑人的特点针对性地寻找证据。
当然,在刑侦手段十分贫瘠的类古代,为了减少投入到寻找证据这个环节的人力成本,大概也就两种情况:
假设嫌犯是个恶迹斑斑的地痞流氓或者跟主审官没看对眼,那多半就是严刑伺候、屈打成招。
反之,嫌犯若是个有身份背景的人物,那就得遵循疑罪从无的原则,等你拿到证据再说。
林鹤自然是属于后者,现在薛青流却让他自证身份,能说清还好,那要是恰巧说不清怎么办?
诸位,试想一下你作为一个旁观者,听到薛青流这句话,是不是自然而然地就会引申出第二个想法——
“林鹤要是无法自证,那他就多半有问题。”
这属于很微妙的心理引导,所以林鹤如果没有细品出其中的弯弯道道,或许事后还会觉得薛青流这人挺讲理。
言归正传。
一下子被打成焦点位的林鹤确实没有特别好的反对说法,誉王都开口了,总不能说不行吧?
他只好沉声应道:“卑职今日点卯后便没有离开过六扇门,直到接到该案才和同僚共同赶到此处。”
言外之意是没有作案时间。
薛青流冷笑一声:“那你昨日酉时之后又在何处?”
这可不妙啊……林鹤眉头一皱。
在自己的视角里,接到薛青浩死亡的消息已经是临近散值的时间,像他这样的贵公子,身边侍卫如云,如果出事,那马上就会有人发现端倪,算上消息传递的时间,大概率就是午时或者更早些发生的事。
但现在听薛青流的意思……
林鹤不答反问:“薛青浩死亡时间是几时?”
“本侯亲自验的尸,昨夜戌时末至亥时初。”
林鹤心跳疯狂加速,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认为这就是针对自己设下的陷阱。
他昨夜确实有多余的动作,因为许久没有去看望许忠,晚膳后便出城到鹿离山许家去了,而回到家的时间,差不多是亥时正。
薛青流穷追不舍道:“所以林捕头昨日酉时之后在何处?”
林鹤拧眉成团,没有作答。
空气忽变沉闷,气氛突然诡异。
薛青流“哼”了一声,阴恻恻的声音再度响起。
“林捕头若是记性不好,本侯可以替你回忆一下。昨日你在申时末出了东城门,又在亥时初返回,现在,林捕头想起来了吗?”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林鹤没事出城干嘛?还正好是案发时间……
曦云公主和六扇门的几位则是在心里补了一句:这老小子是胡说的吧?
“薛侯是派人跟踪我了?”
“本侯可不会做这种事,这是城门守卫记下的时间,若是不信,宣之过来便能一辩真伪。”薛青流顿了顿,再道,“不过我觉得也用不着了,你问出这话不就是承认的意思吗?”
城门守卫谁会无缘无故记你进出城的时间啊?你要没打招呼我是一点也不信……
林鹤背后沁出一层冷汗,无论如何,至少说明薛家是在刻意关注,甚至监视自己的。
没办法,年轻人嘛,总是锐意进取,加上这是柳承志交付的任务,林鹤才以一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态度接手此案,换做是个年纪大一些或者信奉苟道之人,必然是不会淌进这趟浑水的。
不过事已至此,后悔药是没有吃的。
林鹤强迫自己冷静:“我昨夜确实出过城,但只是办了一些私事,这处宅院我亦不知,薛侯爷莫要……”
不等林鹤说完,薛青流立马打断道:“誉王殿下,您也听到了,林鹤不仅与青浩有仇怨,还正好有完美的作案时间,我认为他有很大的嫌疑。”
言至此处,他拱手抱拳,大声说道,“请殿下准许臣拿下此人,押回扬州卫审问!”
这番话出口,林鹤其实并没有那么慌,因为老爹和柳大佬才是自己最坚实的后盾,再不济,识海里还有一尊杀手锏呢,薛青流想来硬的也不怕。
然而,在场的其他几位可是急了。
蒋元升、秦阿德、王国安纷纷脸色大变,就想着如何替小老弟(好兄弟)辩解。
另一边,由于紧张小跟班命运的曦云公主绷紧鹅蛋脸,眉梢上扬,娇声喝道:“誉王哥哥,林鹤不是这样的人,你休要听他胡说!”
誉王方才从楚宫口中得知林鹤是林家长子,本来也没打算同意薛青流的做法,但此刻确实很好奇自己胞妹为何会替他说话。
感受到众人目光中的不解、惊奇与诧异,曦云脸上泛起一抹浅浅的红晕,身为公主,替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小铜章说话(她还不知道林鹤身份),是十分有违礼数的。
但今天自己刚承诺过“有困难,本宫会替你解决的”。
这话林鹤没放在心上,但曦云公主放在心上了,在天真烂漫的女孩心里,林鹤是自己第一个小师弟、小跟班,而且像读到此处的各位一样,长得好、有天赋、还会说话。
这修饰语可是“第一”啊,如同“初吻”一般令人深刻。
曦云公主略显羞涩,支支吾吾道:“林鹤是我的手下。”
这时,她像是在心底认同了自己的说法,煞有其事继续道:
“对,他三年前暗中效力于本宫,替本宫在扬州办事,昨晚船队将至扬州城,所以本宫飞鸽传书给他,他是替本宫出城办私事的。”
说完,她气狠狠地对薛青流凶道:“你不许再胡说!”
然后骄傲地瞥了一眼林鹤,仿佛是在告诉他:“小师弟你放心,本宫会罩着你的。”
这是要我把软饭吃到底啊……林鹤惊讶之余没有浪费公主的一片好意,厚着脸皮接道:
“卑职昨夜的确是出城替殿下办事去了,概因如此才不敢明说,幸得殿下垂青,愿意屈身替我作证,否则卑职即使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是百口莫辩!”
末了,林鹤死死盯着薛青流:“薛侯爷现在还认为我有嫌疑吗?”
你替殿下办个锤子事啊……崔剑抽得下巴都差点脱臼了,心想老子昨晚亲眼看见你上的鹿离山,走的还是小路,大晚上去荒郊野岭的办事?
薛青流眯了眯眼,心里有吐不完的槽:一个没出过扬州,一个第一次出神都,还暗中效力于本宫,你要说林鹤是陛下的私生子,我可能还要犹豫一下。
而傻乎乎的阿德和老王,脑海里唯有“卧草”二字,林鹤竟然是曦云公主的人?
但是没办法,和誉王的“正事”还没有谈拢,而且薛青流知道林鹤昨晚的确没有来过此处,并不是真凶。
他阴沉着脸,脸色十分难看:“既然有曦云殿下作证,本侯自然没有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