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上。
武和帝细细嚼着口中食物，习武之人虽然不再追求口腹之欲，但能吃到美味自然是不同的。
严肃端正的脸庞得到放松，眉宇间的一丝忧愁逐渐消散，昭示着这位大乾帝王心情还不错。
“皇后的手艺又精进了许多。”
“陛下喜欢就好。”
“父皇！”曦云公主放下手中的碗筷，提着裙摆跑到龙袍身侧，歪头仔细盯着。
“怎么啦？”武和帝一脸疑惑地问道。
“父皇日理万机，又长白发了。”曦云公主伸手，捏住一根银丝，“我替父皇拔掉啦！”
武和帝笑呵呵地说道：“我要是哪天满头白发了，是不是可以出家做和尚去？”
“那曦云就削发做个小尼姑，父皇去哪，我也跟着去哪。”
“哈哈哈……说吧，你又打着什么鬼主意。”武和帝一针见血。
“我听说，父皇您让誉王哥哥南下巡视扬州……我可以一起去吗？”
武和帝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为什么想去？”
“因为神都的风光我都看腻了呗，我也想瞧瞧外面的景象！”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答应父皇一件事。”
曦云公主眸子一亮，没想到父皇答应得如此快，欣喜道：“什么事？”
武和帝未语，深深看了眼皇后，这才目不斜视地说道：“你师父孤家寡人许多年，你若是想去扬州的话，得去看望看望他。”
曦云公主眉眼绽放，养在笼中的金丝雀终于等到了解放，欢呼雀跃道：“那当然！我本来也是要去看望师父的！”
武和帝龙颜大悦，继续夹菜吃饭。
……
入夜。
月明星稀，墨色稍减。
林鹤盘腿坐在床上，体内真气如潺潺小溪流过，每当穿过气脉一次，便壮大一分，这是凝脉境圆满的迹象，气满而溢。
但是这些真气终究是无的之矢，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就像茫茫大海上的孤帆，很容易便迷失了自我，沉寂、消亡在一片渺茫之中。
经过早上的战斗，林鹤深感照我境的可怕之处，只有有效地掌控体内真气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力量，否则就是无头苍蝇，撞破了头颅也不一定能找到开门的方向。
林鹤有些纠结，他脑海中有一段记忆：原身进六扇门时，林南山曾告诉他不要参悟六扇门的观想图，但并没有说清楚是为什么。
父亲是照我境高手，虽然是“嗑药”的那种，但说这种话应该是有根据的，但为什么我听起来很像是阴谋论呢？还是说林家手里有更好的观想图……
想到这里，林鹤的心一下子火热起来。
不管了，直接问清楚便是，自己“亲生父亲”干嘛想这么多。
笃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鹤少爷，老爷吩咐我来请你去书房。”清荷俏生生地站在门外。
林鹤闻言一喜，回道：“知道了。”
巧了这不是，正好我也想找您。
林家书房。
清荷给大小两个主人奉上清茶后，自觉的离开了，她很仔细地少掺了些茶叶，毕竟晚上喝浓茶容易失眠。
林南山把玩着手中的翡翠玉石，神色轻松地扫视从明月楼传来的文书，这些文书主要记录每天发生的重要事件、楼中盈利等，故此又称日报。
自从三年前退出明月楼，交给胞弟林南水全权掌管后，林南山就只需要每天看看日报，知道个大概情况，了解下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即可，很清闲，很舒适。
“‘玉颜僧’应当有麒麟之姿啊。”他若无其事地说道，阐述自己的观点。
林鹤颔首表示同意，今日近距离观战，龙门台上的两位带给他的压迫感比鬼王殿的掌灯使还强上不少。
话说“清风剑”曾经也是位列麒麟榜的高手，即便是吊车尾的几个，不知道那妙心和尚是否能借此一战登榜。
随即他又反应过来，父亲这是知道我今日在场点我呢，搞得像逃课被抓到了一样。
嘶，要搞这种风格吗？话里有话的，什么恶趣味啊这是……
林南山抿了口清茶，润润喉，幽声说道：“火凰羽衣我已经交给你菀姨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酸的味道。
行，我算是明白了，吃醋了呗。呵，男人！
林鹤硬着头皮回应：“菀姨是担心过头了，今日只是个例外，在扬州城多少年能碰上这种事？回头还是您穿着吧。”
“给你的，你就收着。”
说完这话，林南山坐直身子，眼中透着复杂的情绪，好一会儿后，才正色说道：
“你母亲把你留下来交给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护你周全，否则再也无颜面对她，当然也可能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怅然若失了片刻，他继续说道：“你小时候，为父顾着家中的产业，像你二叔一样，很少归家，即便回来第二天就走了。我知道，你和小菀心里或多或少都对我有一些不满。
“后来我想明白了，将明月楼交给你二叔，常住家中，但已经晚了。因为我，小菀最宝贵的十六年都停留于此，因为我，你在这十六年里没有得到应有的爱护，我欠你们的太多了……
“为父本来打算让你接手明月楼，终有一天，明月楼会在林家人的手中成为天下第一楼。然而，当你告诉我你想进六扇门，想在武道上更进一步，想名扬天下的时候，我才幡然醒悟，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决定你的道路。
“从那时起，我便决定，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但是，武道之途，路阻且长，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有所成就，为父能给予你的帮助不多，所以，你菀姨给你的心意，同样也是我想给你的心意。”
林鹤微微动容，这番话或许是准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临时起意，他并不清楚。
但他想起前世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那个男人，偶尔的电话里总是只言片语和沉默，见面后也仅有寥寥几句与寒暄。
或许一辈子也说不上那三个字，但只要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他站在车站前坚定的背影，忙碌工作时孤独的身影，心里的忐忑、不安或是其他情绪便不自觉地安稳下来。
林鹤轻声应道：“好。”
林南山吐露完心中之事，放松了不少：“不过你也不可以过度依赖外物，武道之路，终究是要自己去走过。”
林鹤颔首，这个道理他当然懂，外物只能治标，自身才是根本。
……
良久，林鹤吐出一口浊气，略微湿润的眼眶恢复正常，感觉念头通达许多。
他望向书桌前的国字脸，问出了心中所惑：“父亲曾告诫我不要参悟六扇门的观想图，是何原因？”
林南山微微点头，说道：“你如今凝脉圆满，确实也需要观想图才能更进一步。”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你可知柳承志是何方人士？”
和柳神捕什么关系？
林鹤不解：“神都人士？”
林南山脸上露出笑意：“非也，他是正儿八经的扬州人。”
“父亲……”
菀姨有叫你快一点过吗？这句话是在心里问的，老年人很爱面子，说出来不好。
“怎么了？”
“没什么，您继续讲。”
觉得父子关系有所升温的林南山也不在意，继续说到：“武和十一年春，正月，二十一岁的柳承志于扬州入麒麟榜，彼时，正是我执掌明月楼的第二年。”
扬州入麒麟榜，最好的方式是……
林鹤一惊：“他也是在龙门台一战登榜？！”
林南山轻吹杯中清茶，笑而不语，高深莫测的形象在林鹤眼里突然拔高。
原来如此！大佬竟是自家人！
林鹤急问：“所以柳神捕有独门秘籍？父亲是想让我找他学？”
林南山神秘一笑：“你去了便知。”你觉得我这层次能知道吗？当然，后面这话不能说出来，有损脸面。
察觉到儿子的震惊和喜悦，林南山的老腰不禁又挺直了几分，脸色红润，荣光焕发。
“此物名为芥子环，用佛门高僧所化的舍利子铸造而成，待你滴血认主后便可见其中须弥。”心情大好的林父取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于我倒是无用，今日便一齐交给你了。”
林鹤眼睛一亮，这可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必备神器！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也有，于是再次对老父亲拜服。
话说，我应该没开吧……
这一夜，林南山做了个美梦。
梦里的自己坐稳了一家之主的位子，威风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