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白叹了口气，离开院长室。

他来到楼下，看见夜枭的尸体倒在距离楼梯不远处的地方。

这个人遭受致命伤后，没有立刻死，而是向阴影消失的方向爬了很久。

是个硬汉。

沐白翻了翻死者上衣口袋，找到了那把枪，还有一部执行官标配的卫星定位手机。

这手机上不了网，只能打电话，像砖头一样重，真不知道为什么夜枭会配置这样一部手机带在身上。

他把两样东西带在身上，走出老楼。

外面空气很好，万籁俱静，月朗星稀，让沐白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他来到前院，看到那扇时时刻刻紧闭的大铁门竟然大摆开着。

鬼域坍塌后，阻止沐白离开的禁制都消失了。

不过，无人进出。

没有犹豫，沐白穿过大门，快步离开这家困住自己将近四天的病院，来到马路边的公交车站旁。

无论如何，噩梦结束了，要赶快回家才对。

他看了一眼手臂上，早已被他遗忘的倒计时。

距离倒计时结束还有三十分十八秒。

沐白依稀记得，倒计时归零的时间差不多和太阳落山的时间相吻合，之后十个小时过去了，由此可以推测，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凌晨四五点钟左右。

凌晨四五点，公交和地铁早已停运，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也找不到出租车。

难不成要走回家？

就在沐白束手无策时，一辆公交车如救命稻草般从黑暗中驶来，停在沐白身边。

这是一辆老式的红杠公交车，没有自动收银机或者扫码设备，有个老婆婆坐在车门边当收票员，她脑袋垂在靠椅上，睡得很沉，完全没有意识到沐白上车。

这样也好，不用补票了。

沐白来到空无一人的最后一排，刚坐下没多久，口袋里便响起了电话铃声。

是夜枭那部手机响了。

沐白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接线员的声音：“喂，夜枭，定位显示你已经离开病院，请立刻报告情况。”

“夜枭死了。”

良久沉默后，电话那头问道

“那，你是谁？”

“我是普通人类。”沐白想了想，觉得这话有些多余，解释道：“我是鬼域事件的幸存者，很可能是唯一一个。”

电话那头顿时压力山大：

“那你就是唯一掌握鬼域真相的人，在原地等着，不要乱跑，我安排人来接应你。”

顿了顿，接线员似乎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急匆匆嘱咐道：

“还有，千万不要靠近岚山西路那辆老式红杠公交车，千万不要。”

对方语气迫切，让沐白也忍不住紧张起来，他小声问道：“为什么？”

“那车上，有只名为圈殃的鬼，上了那车的人，最后都失踪了！”

“……”

“！！！！！！！！”

沐白明白，接线员没有理由骗自己，人家说这车不能上，肯定有不能上的原因。

可，已经上车了该怎么办？沐白可不想和鬼一起坐公交。

他站起身，想跳下车。

就在这时，车门无声无息合上了，任凭沐白怎么用力都打不开。

与此同时，和外界的通话也在某种未知力量的影响下中断了。

该死，好不容易离开病院，现在又被困在鬼域里面了。

沐白提醒自己不要慌，想下车应该还有其他办法，比如，坚持到倒计时结束。

他看了眼手臂，顿时感觉周围一黑，眼前只剩下倒计时归零前的缓慢读秒：

00：00：02

00：00：01

00：00：00

天，亮了。

日光将阴云一扫而空，清风拂过半扇暖窗，带来迎春花粉的清香。

久经迁徙的候鸟飞回巢穴，对着陌生的病人叽叽喳喳。

沐白睁开惺忪睡眼，对着视野上方的白色屋顶，凝视了好长时间。

啊，回到现实世界了呢。

困惑之余，沐白感觉后背一阵酸痛，这是长时间一个姿势睡眠造成的。

他伸了个懒腰，翻身看到宋轲医生就坐在旁边，冲着自己笑。

“你整晚都在睡，现在还困？”

哦？自己睡了一晚上？那在病院里和厉鬼斗智斗勇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梦？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昨夜的痛感太真实了，如果是梦，自己早就惊醒几十次了。

懵懵懂懂中，沐白问身边穿白衣服那人：

“宋医生，精神病人好吃吗？”

“……”

对于沐白的灵魂发问，医生只当是句玩笑话，他把一份文件交给沐白，高兴地说：

“经过几天的观察，我们认为你的精神状态与正常人无异，也就是说，你可以出院了。”

出院……

沐白环顾四周，发现很多病床已经空了。

看来今天出院的不止我一个，沐白心想，他看了一眼手臂上的倒计时。

11：34：28

又一个十二小时的循环开始了。

沐白感觉脑袋有点混乱，他逐渐意识到，这种以晨昏线为分界的巨大反差，恐怕只有一个离奇的理论可以解释——

他是在两个世界反复穿越的天选之子！

而倒计时，其实是连接两个世界的纽带，当倒计时归零，自己就会穿越到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文化发展程度基本等同于现实世界，人和物相对平行。

然而，那个世界，有鬼，所以暂时可以称之为“鬼世界”。

两个世界有相似的地方，但互不影响互不干涉，沐白大概是二者唯一的联系。

想到这里，沐白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签下宋医生递来的文件后，感觉全身的疲惫都随风而逝，便利落脱下病号服，打开行李箱，准备换上自己的衣服。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行李箱里多了一件东西。

是件大衣，是十分细腻的编织物，很薄很轻，上面没有文字、尺码，以及多余的装饰，颜色是瘆人的纯白，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光纹，所以给人一种阴郁危险的感觉。

这样奇怪的衣服，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行李箱里的？他穿上大衣，蓦然发现，这好像是医生的职业装。

自己又不是医生，怎么会有这种衣服，不会是哪个医生放错了吧？

试穿结束后，沐白正要脱下大衣，然而就在这时，衣物消失了，就像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沐白眼前出现一段细密的文字：

【收获一级标本：白病袍】

【效果：在鬼眼中，你也是鬼】

【备注：你是鬼，不等于你不会被鬼吃，请慎用】

是清理鬼域后的奖励啊。

自己阴阳差错地完成了鬼域的清理工作，所以也有了莫名其妙的收获。

根据上面的描述，沐白猜测，这件大衣可能会提供一种类似障眼法的保护，没有实际增益，却是不错的伪装道具。

可惜在现实世界中派不上用场，因为现实中没有鬼。

沐白最需要的，还是能帮自己赚钱的道具，毕竟现在工作难找，外卖价格却蹭蹭往上涨，卡里存款只剩五千多，下个月房租水电还要八九百。

难过啊，鬼世界里逃生，现实世界挨饿，恐怕世间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苦逼的社畜了。

沐白收拾好行李，来到阳光明媚的院子里，掏出手机，准备叫个网约车回家。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由上至下滑落他的眼角，砸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短暂的沉默后，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吆喝：

“有人跳楼了！”

随后，惊呼、尖叫、骚乱接踵而至，有人仓皇逃离，但更多的人围了过来，和尸体保持着看不清全貌但又能瞧见血光的距离，沐白身后的大楼里，好多人争相来到窗边目睹难得一见的景象，又纷纷捂着眼睛离开。

当然，也有人报警，但警方永远查不出凶手，因为凶手是鬼，在另一个世界。

这个秘密，只有沐白知道。

直到血水流到脚边了，沐白才转过身，仔细端详距离自己两米之遥的尸体。

死者身形干瘦，穿着绿色的护工服，眼窝深凹，皮肤惨白，脖子上有病斑。

这人，是夜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