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快跑！”沐白大喊着提醒夜枭，见二楼依然无光，立刻向楼梯上方跑去。

身后传来几声急促的枪响，数个灯管应声熄灭，在一声惨叫过后，枪声戛然而止。

沐白没有回头，他来到二楼，像无头苍蝇一样扑开一个房间，看到里面有个刚被手术过的病患，右眼血痕已干，正呆滞的穿着护工服，完全没有察觉到沐白的存在。

再扑开一个房间，他看到一名病友被固定在手术椅上，等待被切除额叶。

身旁，护工拿着一只冰锥，插入病患的右眼，慢慢搅动。

先前值班主任闯入病房时，没有和沐白一起翻窗逃生的病患，大多是这个下场。

身后的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有什么东西上楼了，肯定不是总局执行官。

沐白没有管这个可怜人，他退回走廊，孤注一掷般推开又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有些熟悉，沐白感觉自己来过。

是院长室，在院长的办公桌前，一具全身长满斑驳花纹的骷髅，维持着生前工作的姿势，静坐在椅子上，披着严丝合缝的白色大衣。

在白色大衣的左胸处，别着一枚表示死者身份的铭牌：

【院长：胡仲春】

真院长在这，那个姓沈的怕不是假院长。

虽然目前还缺乏关键证据，但沐白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慢慢向骷髅靠近。

这具骷髅全身散发着望而生畏的不祥气息，虽死犹生，让沐白心中萌生出前所未有的强烈恐慌，就好像在面对真正的鬼。

但沐白不得不忍住恶心靠近它。

因为它手里握着一本病历表，上面有很多病人的资料，也可能有和沐白自己有关的资料。

这份临死前都要握在手里的文件，一定非常重要。

沐白从骷髅手中拽过那份文件，借助窗外的月光翻看里面的内容：

【病号001】

【姓名：宋柯】

【症状：重度精神分裂，患者坚持认为自己是医生，并积极为他人做心理咨询】

……

【病号003】

【姓名：周成】

【症状：中度抑郁，主要表现为感觉衰退和对外屏蔽，渴望把自己和周围所有人分割开，经常主动申请关禁闭】

……

【病号013】

【姓名：李树勤】

【症状：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在工地被铁锹猛砸头部后，常常幻想自己也紧握铁锹，并无差别袭击身边人员，建议安排护工监视】

……

【病号：057】

【姓名：沈从芝】

【症状：深患被害妄想症，不相信他人，抗拒治疗，认为医院背后潜藏着巨大阴谋】

……

看着这份病历表，沐白恍然大悟。

沈从芝坚信医院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然后这家医院真的变成了鬼魅丛生的恐怖病院，他自己也成为院内最阴沉的黑暗；

李树勤一直没能摆脱被铁锹袭击的阴影，于是，死后的他变成铁锹鬼袭击别人；

周成饱受抑郁症折磨，拒绝对外交流，所以转生为非人存在的他没能长出五官，在无法做出表情的同时，也放弃了展示自己情绪的能力；

而宋柯，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病人，哪怕已经变得需要靠吃人维持存在，也要当个时刻携带药瓶和圆珠笔的“好医生”，坚持为病人做心理咨询。

不是他们创造了鬼域，而是鬼域实现了他们的执念。

这不是他们创造的鬼域，他们是被鬼创造出来的。

而病院鬼域真正的主人，这家医院真正的院长，应该就是沐白眼前这堆骨头。

被啃剩下的骨头。

借着稀微的月光，沐白观察到，院长身上的斑驳花纹，其实是牙印。

这只鬼，早在很多天前，在自己制造的鬼域里碰到了某种更强大的存在，然后被吃掉了。

鬼无法被杀死，却可以被吃掉，这个猜想就像穿透阴云的光线，横亘在沐白脑中挥之不去。

事已至此，很多问题都有了答案，但沐白心中也有了新的疑问——

制造鬼域的鬼已经被吃了，诡核也应该随之消失才对，那鬼域为什么依然存在？

这个问题过于专业，恐怕只有见多识广的前辈能回答沐白，然而那人凶多吉少。

就在沐白沉思时，伴随砰的一声巨响，头顶灯光闪烁。

是老楼第二层的电力，恢复了。

沐白转过身，面对自己的影子。

手握尖刀的沈从芝立在那里，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它没有急切杀掉沐白，而是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被翻到第五十七页的病历表。

冥冥之中，某种名为“真相”的东西在它意识深处爆裂，吞噬维持它存在的谜团。

“这不是你的鬼域，你也不是院长，你和我一样，都是病人。”沐白将病历表像护身符一样举在胸前，解释道：

“这家医院扭曲至此，只是为了掩盖你是冒牌货的事实，病人的认知被鬼域扭曲，无法怀疑你的真实身份，但这远远不够，抹消真院长留下的痕迹也是必须的，所以荣誉室里那些奖杯奖状都要被划掉署名。”

听了这话，不再自称院长的影子，全身上下都不自主的颤栗起来，

存在被否定、真相被揭穿、痛苦的记忆开始复苏。

在失去力量的同时，它已经无法再对沐白造成威胁了。

作为胜利者，沐白把病历表丢到一边，来到办公桌另一侧的骷髅身旁，对阴影说道：

“杀了那么多人，真是辛苦你们了，在消失之前，我们一起看看院长大人的真身吧。”

说完，他抓住逝者双肩，将整套白色大衣狠狠挣下。

尽管心中再无恐惧，但白布下面的景象，还是让沐白大吃一惊。

这具维持坐姿的骷髅，骨骼间相互连接的地方，每处都能看见乳胶和尼龙线的痕迹。

看起来，就像拼合起来的骨骼标本。

沐白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还是太迟钝了，他早该想到，这全身遍布牙印的骸骨，还保持坐姿，只能是重新拼合的结果。

而这个骨骼标本的制作人，大概率就是那个吃掉院长的可怕存在。

这种行为已经远远超出沐白理解范围，他想不明白，对方干出这种事，是出于怎样的恶趣味。

与此同时，杀人影子尖叫着消失了，沐白嫌恶地把白色大衣重新披到骸骨身上，盖住骷髅脑袋。

然而，被摧毁诡核后的遗骨脆弱异常，在大衣的重压下干净利落地化为灰烬了。

鬼域亦随之垮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