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陷入了危机的六人则尚且对于迫近的死亡阴影一无所知。
在小行星的崎岖表面,卡伦和其他奴工继续着他们的工作,将沉重的升降机缆线连接到采矿船和小行星。缆线大约有大腿粗细,因为要为升降平台供能,因此并没有包裹绝缘层。金属导线拧成的粗大外壳内部,则是供氧管道。
再加上短途推进器的推进剂已经基本消耗殆尽,奴工们只有连接缆线后才能乘坐降下的升降平台返回采矿船,因此说是字面意义上的生命线也不为过。
这条卡伦等人性命系于其上的生命线,蜿蜒在采矿船与小行星之间,反射着银色微光,若隐若现。
奴工们用双手大臂和身体夹住金属缆线,调整着方位,以便对准已经固定在小行星上的卷盘。他们需要将缆线卷入卷盘,调整缆线的张力,避免过紧导致缆线断裂。
上百米的金属缆线极为沉重,导致调整姿态极为困难。更不用提几个小时精力集中的体力工作已经让所有人都疲惫至极了。
卡伦沉重的呼吸在面罩上留下越来越厚的雾花,汗水一次次划过脸颊,但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背包上的姿态喷口断断续续地喷出一小股一小股气体,微调着缆线移动的方向。
在六双眼睛的注视下,缆线慢慢滑入了卷盘的缆线槽中。在缆线末端的是之前与阿塔曼对峙的高大男人。他用手在缆线上轻轻借力,飘到卷盘旁边,准备开始卷缆。
看到缆线成功固定在卷盘上,奴工们才松了口气。卡伦轻轻转动身体,转向采矿船的方向,观察着蜿蜒的缆线逐渐被拉伸得笔直。
就在这时,采矿船外壳上反射光线的细微变化吸引了他的注意。虽然不排除这是几个小时内光线角度变化引起的些许差别,但他还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采矿船上蓝色的光晕一闪而逝,却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他的心脏猛烈跳动,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光晕是船体护盾充能预热的迹象。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随着护盾的预热过程,蓝光会越来越明显。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寻找进一步的证据。果不其然,几秒内采矿船上的蓝色从向外氤氲着的淡蓝色,逐渐收敛,边界变得越来越明显,蓝色也逐渐加深。
他回忆着脑海中关于船体护盾的知识,维持护盾开启需要大量稳定的能源,同时每时每刻都会产生辐能(废热),对幅能耗散系统造成压力。因此就算是对于辐能容纳量(辐容)巨大,幅能耗散(辐散)系统先进的大型军用船只,也只有在进入战备状态时才会打开船体护盾。至于像是采矿船这样的民用船只来说……
他不禁想起采矿船内部那些维护状况堪忧的管线与遍布补丁的船身。采矿船若是想要在开启护盾的同时,保证辐容与辐散系统保留足够的安全冗余,那就不得不关闭大量其他系统,将绝大多数能量导入护盾系统。
在这种情况下,船只护盾的启动意味着采矿船可能正面临着外来的威胁,这种威胁足以让船长决定牺牲外部作业的安全以保护船只的完整性。
想起阿戈尔看着众人厮杀时如同啜饮美酒的表情,他毫不怀疑他下达全系统供能护盾命令时,舱外奴工的性命根本就不在考量之内。
“验证猜想的方法也很简单。”他想着,一边抬起左臂,检查左臂上显示的各项数据。
果不其然,太空服的外部供电已经切断,转换为了内部电池供电。而氧气供给也切换到了推进背包里的气瓶以及使用者的废弃废液内循环。
他转回头,奴工们专注于手头的工作,围着卷盘忙碌着。他们的动作机械而缓慢,显然还沉浸在对未知命运的忧虑和疲惫的体力劳作中。
阿塔曼是唯一一个似乎察觉到了不寻常情况的人。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太空服供能切换导致的滞涩感让他感到了不对劲。他的眉头紧锁,卡伦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一丝焦虑和怀疑,似乎他也在试图理解发生了什么。
“供能完全被切断,升降平台就不用指望了。”卡伦深吸了两口气,平稳呼吸,保持冷静,飞速地分析着现状,“如果危险到采矿船需要启动护盾,那留在舱外就是死路一条。更不用说推进背包里的氧气余量也只能维持每个人生存大约半小时。”
除非……他的目光扫过三个走狗,他们现在正围着卷盘,大约是正在尝试呼叫升降平台:“除非一个人能有双份的氧气和推进剂。这样就足够快速返回采矿船的护盾范围内了。”
必须先发制人,在他们明白自己的处境之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下定决心之后,他轻轻飞到阿塔曼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回过头的阿塔曼,他指了指上方的采矿船,言简意赅地说道:“护盾。”
阿塔曼甚至没有抬头看向采矿船,就已经脸色大变。卡伦明白阿塔曼已经理解了众人现在的处境,随即又用右手大拇指指了指三个走狗。阿塔曼凝重地缓缓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最高大的走狗开始重重地连续按着卷盘旁呼叫升降平台的按钮,看来他们很快也要发现情况的不对劲了。
他在阿塔曼身上轻轻借力,飘到卷盘旁边,把手按在高大走狗的背上。通过接触式通讯,他听到走狗正恼怒地嘟囔着:“该死,这鬼东西怎么突然没反应了?”
“额,老大,没准那边忘了把升降机开关打开了吧。”另一个走狗支支吾吾地猜测着。
“交给我吧。”卡伦出声说道,“可能是内部电路问题,我检查一下。”
高大走狗转过头来,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很有眼力劲嘛,我就说了,老老实实给阿戈尔大人……”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卡伦在他转过头来的时候,一拳砸在了他太空服颈部的头盔紧急释放按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