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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阿戈尔扣动扳机时,卡伦打开了防止误触的塑料盖,用力按下了按钮。

有那么一瞬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计划失败了——也许超空间传感器的组件在EMP电弧的打击中过载损坏了;

也许这艘船太久没有进行过释放过阻断脉冲,相关的设备旧化了也没人发现,毕竟一艘在法律灰色领域运作的舰船是不会轻易进行这种让自己的被探测范围也大幅提升的操作的;

也许……

他甚至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堪称鲁莽的举动,这可不像是平时的自己。

然而在这最后一霎那的平静后,是让人牙酸头痛的嗡鸣巨响。备用光源闪烁几秒后不甘地熄灭,叫个不停的警报闭上了嘴。

先是整艘牧羊人颤动得越来越剧烈,舰体结构的金属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艘锈迹斑斑的铁壳要解体的时候,震动毫无预兆地停止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闷响,像是火焰在真空中熄灭的响声,不过要更加响亮。一圈几乎要形成实质的扭曲波纹以牧羊人为中心扩散开来,像是云爆弹的冲击波一样,以球形极速扩张。

太空中自然没有空气作为介质,被扭曲压缩扩散而去的是超空间因为剧烈波动而接近现实界而产生的形变。

实际上,在牧羊人级的灯光全部熄灭的时候,阿戈尔就感到大事不妙了。他当机立断,扔下沉重的火神炮,用力在舰首上一蹬,反身向远离舰船的方向飘去。

但是太迟了,阻断脉冲从他们脚下的舰首处冲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随行船员被脉冲扫过,从脚到头顷刻间化成肉泥和血水的结合物。

阿戈尔的迅速反应也不过是让他已经注定的命运延迟了几纳秒罢了。脉冲顺着他的足部向上,将他作战服内部的身体寸寸碾碎,最终抵达了他的大脑。

在那一瞬间,他的意识被从现实界拖走,飞行在光怪陆离的超空间。他回到了黄沙弥漫的迈雅斯沙漠,回到了潮湿炎热的詹加拉丛林,回到了战火纷飞的战场,回到了狭窄颠簸的降落仓……最终他回到了寒风呼啸的家乡。

他俯视着一如他童年时破旧的木屋,那单薄的木门打开,走出了一位消瘦的老妇人。

然后他回头,看到了人类的意识所不能理解的一切。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相位舰船的香烟和酒精配额是普通舰船的三倍,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在相位事故中被嵌在墙里的可怜虫,宁愿就这么死去,也不愿意再“下潜”一次脱离。

这一刻,没有阿戈尔·塔尔,没有不名誉退役的霸主少校,没有暴君。只有一个将要受到永恒折磨的灵魂。

他的尖叫和哀嚎将永远在超空间中回荡,但是永远不为现实界的人们所知。

在现实界中,阻断脉冲的波动在几秒间就已经消失在目视范围内。只留下了几个漂浮在真空中的血球,和一具沉寂的作战服。

在作战服内,残余的生物质,只有通过实验室的鉴定,才能被认出是曾经被称作“阿戈尔”的个体。

许多许多光年之外,热闹而奢华的薄昏星那常年黑暗的永夜面,一位老妇人站在风雪之中。像是心有所感,抬起头。

一滴眼泪从她浑浊的眼中流下,没等划过她满是皱纹的脸颊便消逝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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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卡伦醒过来的时候,舰桥里的灯光已经恢复了,伊莱正指挥着矿工们往观察窗的弹孔上喷涂维修泡沫。

起身后他感到自己的嘴唇上一阵温热,伸手一抹才发现是鼻血。

“该死。”他暗骂了一声,肯定是损坏的观察窗破坏了船体完整性,导致阻断脉冲衍射进入了舰桥。不管怎么说,这肯定对他脑机接口的“病情”没什么好处。

舰桥里,卢戈带着几个矿工清理着断肢和散落的杂物。卡伦走了过去。

卢戈低头捡起一根不知是谁的胳膊,扔进平时用来涮墩布的桶里,头也不回不耐烦地说道:“别什么事情都来找我,我就不明白了,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好问的?”

卡伦笑了笑,问道:“情况还不错,嗯?”

听到他的声音,卢戈猛地回头:“天哪,你醒了!刚才我还以为你挺不过来了,虽然那个神棍说你没事,但是神棍的话……”

卡伦打断了他唠叨:“阿塔曼和星际熊人呢?”

“星际熊在引擎室,说是进行最后一遍检查,就可以点火了。”卢戈回答道,“阿塔曼正在带人往舰桥这边赶。”

话音刚落,舰桥的舱门打开,阿塔曼快步走了进来。

看到卡伦,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至少……”

如同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他滑倒在地上。卡伦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他。

他抬起阿塔曼捂着腹部的手,看到下面已经被鲜血浸满。

“不,不,别……”他语无伦次,“你不能……”

他能感到,又一次,他所珍视的将离他而去,而他无法挽留。酸涩涌上了他的眼睛。

老人用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别哭,好小子。你做了你能做的一切,而且做的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好——是你带我们夺回了我们的自由。我是作为自由的人死去的,所以,别为我流泪。”

他咳嗽了两声,深吸了几口气,像是把最后的力气从衰败的身体中挖掘出来:“将来,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就来找我吧。去因为战乱失去父母的孩子眼中找我,去被教会什一税压弯了腰的农民眼中找我,去被速子科技行尸走肉般的债务奴隶眼中找我,去在奇科莫斯托克的工厂中劳作到早亡的工人眼中找我……”

他把最后一丝话语从唇齿中挤出:“……因为我一直都在那里。”

他睁大了眼睛,像是失去焦距一样,眼前卡伦的脸逐渐模糊。

当他重新看清时,面前已不是矿船肮脏杂乱的天花板。

夏日炎炎,清风阵阵,芳草中小径通向山坡。山坡上橡树高大,树冠宽阔。

树荫下,他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许多他以为模糊到已经无法记起的脸。

贾克斯、米莱、莉莉、凯尔、乔拉……

那一张张面容满是笑容。在他们中间,阿塔曼看到了那曾经依恋、信赖和痛恨——他曾经当作母亲的女人的脸。

她抬起手,轻轻挥动。

“该死。”老人笑着摇了摇头,提起行李,走向等待着他的人们。

风起,草叶起舞,树影婆娑。

风停,已不见人影,徒留金枝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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