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阿塔曼。但现在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阿塔曼长叹一声，他的怒火逐渐平息，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失望：“是啊，乔拉，你说的没错，太晚了……”
那些涉事不深的奴工们在远处好奇地观望着，而那些有所了解的，则已经围在了阿塔曼和乔拉的身边。
他们此刻沉默不语，但阿塔曼知道，这只是爆发前的平静，他必须做出回应。
他看向拨开人群走来的卡伦，深吸了一口气，从身后拿出了个大约比手掌稍长的东西。
老人像是下定决心，提高了嗓门，既是对着卡伦，也是对着人群高声说着：“乔拉·韦林，因他无可饶恕的背叛，将受到他应得的审判！”
语罢，他便单膝跪地，向卡伦双手奉上那东西。
卡伦定睛一看，在老人满是伤痕的手掌里，尚在鞘中的匕首静静地躺着。
他郑重地接过，随即用力抽出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原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他将利刃高举，宣判着：“那背弃我们盟约的，拥抱他的只有死亡。”
然后他便将刀尖对准阿塔曼，在人群开始不安躁动之前，一转匕首，握着刀刃，将把手递给老人。
“行刑吧。”
阿塔曼看着卡伦的眼睛，庄重地点点头，接过匕首。他知道，这并不是考验，也不是惩罚。
这是在帮助他消除即将到来的参与者的质疑，也是将送最亲密的朋友最后一程的资格交给自己。
他转过身，看向乔拉。此刻，叛徒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真正的，不带伪装的笑容。
那笑容刺痛了老人的心。他听到乔拉开口：
“那么，允许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吧。”
阿塔曼用目光征询着卡伦的意见。在看到卡伦点头之后，乔拉说道：
“菲肯希尔德，那个地方，那片大海真的没有边界吗？”
阿塔曼的声音复杂：“我也从没有去过那里，乔拉。我只是在明信片上看到的。抱歉。”
“是吗。”叛徒的声音里带着释然。他站起身，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面前握着匕首的老人。
阿塔曼快走了几步，走进乔拉的怀抱里，将那尖锐的刀尖刺进那鲜活跳动的心尖，感受着滚烫炙热的鲜血洒在自己的手上，感到刺痛的却是两颗心脏。
他听见耳边，被自己杀死的人轻声唱着：“保重啊，兄弟们，保重。”
叛徒的双臂环抱在他的肩上，随着越来越无力，向下滑落着。他用全身支撑着渐渐失去活力的身体，慢慢一起跪了下来。
“保重啊，兄弟们，活下去。”那低声的歌声在寂静的人群中清晰。
“有我们的阿塔曼在，可别彷徨忧郁……”越来越轻的歌声渐渐消逝在凝重的空气里。
老人把倒在自己身上的尸体轻轻地放在床褥上。若不是心头插着尖刀，谁也不会觉得尸体主人的灵魂已离他们而去。
狭窄的舱室里，压抑的空气让所有人喘不上气来。在悲伤的沉默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难以控制的恐惧与彷徨。低声的交谈声在工人之间无可避免地蔓延。
卡伦不动声色地环视了周围的人群，将所有人脸上紧绷的神色看在眼里。不用细看他也能感受到背后的恐惧。
这是无可避免的，不过情况还没到最坏的时刻。他心想，只是如果不能立刻进行制止的话，那么惊恐的人群就会立刻在某一个出头鸟的带领下溃散。那样才是无可救药呢。
自己站出来的时刻到了，一边想着，他一边从变得嘈杂的人群中走开，来到旁边的重型机械边上。手脚利索地爬上一人高的机器，他清了清嗓子，高声说话，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朋友们，工友们，同胞们，请静听我说。此刻，我站在这里，并非是为了向你粉饰形势的危机。”
他扫视着一张张仰着的脸，挥手一指乔拉的尸体：“恰恰相反，我是来向你们坦诚此刻的危险的！我们遭到了叛徒可耻的出卖，而那暴君残忍的报复，恐怕已经近了！”
话音一落，人群变得熙熙攘攘。而他并不意外，他的双手下压，像是要压下噪音的音量，同时厉声说道：“我们将被屠杀。子弹将被射向我们的胸膛，而我们的鲜血将染红暴君和他走狗们的靴子！你愿看到这发生在你的面前吗？”
人群的声音变得小了些，有几个声音正回答着“不愿”，但听起来有些勉强。
“伙伴伸出求救的双臂，将在你的面前像是树枝一样被折断！你愿看到这发生在你的面前吗？”
人群沉默了下来，小声的“不愿”中夹杂着坚定的声音。
“当你面目全非的尸体被践踏，那杀死了你的人，将笑着向你吐上一口痰！你愿看到这发生在你的面前吗？”
“不愿。”人群的声音变得更加整齐了。
“那么就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该死！你愿看到这一切发生吗？”
怒吼在人群中迸裂：“不愿！”
“好！”卡伦挥着他的拳头，“那么我们就将用他们的鲜血洗净身上的尘土，在他们的面前无情地杀死他们的伙伴，在他们的尸体上吐上一口痰，还要笑着说：‘狗东西！’”
突然，他话音一转，伸手指向人群的后方，大喊：“抓住他，不要让这告密者跑了。”
人群闻言猛地回头，看到一个一直在角落旁观的奴工正轻手轻脚地转动货舱门的阀门。看到自己被发现，他顿时满头大汗，拼命地转动阀门。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阿列克谢用与他庞大身形不符的速度冲到意图告密者身边，抓着他的脑袋一撞，这人就带着满脸鲜血昏过去了。
壮汉拎着昏死过去的奴工，看向卡伦。
卡伦对着人群挥手，说道：“去吧，这是你们将杀死的第一个敌人！”
当人群包围着告密者，将他杀死分尸的时候，阿塔曼、卢戈、阿列克谢来到了卡伦的身旁。
阿塔曼眉头间的忧虑无法掩饰：“太仓促了，按照原计划应该等到守卫换防的看守薄弱时期发动起义的。”
“没时间了，”卡伦摇了摇头，他果断地回答道：“不管阿戈尔之前有没有我们要起事的预感，现在既然他得到了明确的消息，就不可能视而不见。距离乔拉的告密，最长可能已经过去5个小时了，我们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只能证明要么是阿戈尔也没做好准备，要么是他另有打算。”
他把多余的念头抛开：“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趁着守卫全副武装之前夺取武器库，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他表情坚定，语气斩钉截铁：“我宁可死在追求自由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