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就是,你不敢杀我,或者说你不能杀我。”
回过神来的阿戈尔面色铁青。卡伦见状,不禁觉得好笑,毕竟阿戈尔当时可是真的觉得对方在邀请自己杀了他,只不过是过于震惊愣了神而已。要是这畜生手快一点,侃侃而谈的某个神棍就要命丧黄泉了。不知道要是传教士知道了真相还能不能维持这么镇定的语气。
不过没有什么如果,不知道自己刚才命悬一线的人,此刻正在继续关于自己必要性的论述。
“你知道盖乌斯比一个给自己干脏活的手下更在乎的是什么吗?利润。”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这儿。不仅是因为你们这些无能的蠢材连一艘比拖拉机复杂不到哪去的矿船都维护不好。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能找到小行星带里的矿物富集区。以防你的理解能力无法明白这回是什么意思,这意思就是我能给盖乌斯带来更多的利润。”
“这就是为什么按照盖乌斯的直接命令行动,只要是和采矿任务效率相关,我有自由导航这艘船的权力。而只要是我需要的资源,包括人力与器械,我都有调动的权力。”
“这就是为什么你在这艘船上想去哪去哪,而我则是对这艘船想做什么做什么的原因。船,长。”
就算是隔着厚厚的金属,阿戈尔也能听出来对方特意把最后的船长两字拉的很长。
阿戈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他的自尊和愤怒让他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但他的理智告诉他,面对传教士这样的对手,任何鲁莽的行动都可能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因此,他反倒冷静下来尝试着最后的威胁。
他从无人机上收回自己的双手,转过头,对卡伦命令道:“你,跟我来。”
卡伦站在梯子上,微微低下头与他对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那是对挑战权威的直接反应,但这股怒气很快被一层更深的计算和审慎所覆盖。
卡伦默默在心里推翻了对阿戈尔智商的鄙视。当此人如岩浆般沸腾翻涌的情绪不占领高地的时候,他确实是个可怕的对手。
对方的目光锐利而冷硬,就像一把刚刚从磨刀石上磨过的剑,既试图穿透卡伦的决心,又在衡量他对卡伦采取行动的可能后果。
一步好棋,两个人都这么想到,避免了直接和传教士撕破脸,又能在言语交锋处于劣势的情况下,用事实展示自己的权威。
更重要的是,大概不会有哪个奴工有胆量拒绝阿戈尔的直接命令。尤其是当这台致命的杀人机器就在自己一步之遥的时候。
在那一瞬间,阿戈尔的眼神中还透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探询,似乎在寻找卡伦内心的犹豫或恐惧,寻找一个让自己能够利用的弱点。
一只手十分适时地从无人机底下探了出来。
传教士手心向上,对着卡伦勾了勾手掌:“把扳手还给我。”
阿戈尔咬紧了牙,下颌直颤,他紧紧地盯着卡伦。
而卡伦就这样保持着和他的对视,缓缓地矮下身子,把身子探向那只伸过来的手。
他承认,这有赌的成分,虽然概率不大,但确实有阿戈尔彻底撕破脸,暴起杀人的可能。但是他认为对方在冷静下来智商上线的情况下,不会冒着得罪目前整艘船上唯一熟知船务和导航的人的风险,来满足自己的控制欲。
毕竟就像他自己说的,这艘船是他的心血换来的。
另一方面,尽管传教士刚才和自己因为误会兵戎相见,但是卡伦有非常明确的预感——和阿戈尔走,会死。
那不仅是他对阿戈尔的观察结果,还有他那警铃大作的第六感给他的回答。
因此,他宁可冒着得罪阿戈尔的危险,冒着之后还要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陷入歇斯底里的传教士对峙的风险,也要拒绝暴君的命令。
面对卡伦坚定不移的支持和传教士之间的默契,阿戈尔的眼神最终显露出一丝无奈,似乎是在承认,这一次的对峙,他无法像预期那样轻易取胜。
他的目光最终转为冷漠,伴随着一句充满威胁的预告:“记住,这还没完!”
阿戈尔最后扫视了一眼两人,大踏步地转身向舱门走去。然而走到一半的时候,似乎是被地上某条十分深刻的黑色细缝卡住了鞋尖,他向前失衡扑去,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像是嫌弃舱门打开的太慢,又像是在发泄自己无处可去的愤怒,他不等舱门完全滑开,就把双手手指反手插入门缝,向两侧狠狠地一扒。舱门撞在轨道终点发出一声巨响。
在似乎损坏,不停开合的舱门往复声中,阿戈尔沉重的脚步声渐去渐远。
久违的沉默让整备甲板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不过很快,他们就都反应过来对方还在,危险还不能说完全解除,因此在不辞辛劳地试图合上的舱门哧哧声中,空气又开始变得凝重焦灼起来。
为什么每次遇到这家伙就总会有这种令人尴尬的沉默,卡伦腹诲道。他决定还是由自己打破沉默,至少这样多多少少能表达自己希望和平化解误会的诚意。
不过他刚刚张开口,就被对方的话打断了:“去把门关上。”
“我可不会修这东西。”嘴上这么说着,卡伦还是倒退着向舱门走去。
“要是对方有攻击意图,我就直接顺着舱门溜走,”他心里盘算着,“依靠走廊也更好和这家伙周旋。”
“大概是最里侧的轨道卡住了,向着门打开的方向踹一脚就可以。”对方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粗暴维修方法。
卡伦看准时机,在舱门缩回去的时候猛地蹬了上去。舱门飞速撞回,几秒没有反应,就跟它也没想到对方会这样粗鲁一样。不过很快,舱门就顺从地再次合拢了。
卡伦扭身迈步,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现在我们能好好谈一谈了吧。”
对方急声对答:“别过来,你就先站在那。”
卡伦缩回脚步,耸了耸肩,用沉默表示同意。
“还有,别往这边看。”对方犹豫了一下添加了条件。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卡伦无奈地回答,“而且我已经看到了。”
“钟”里人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接受了这耻辱的条款,弯腰从无人机里钻了出来。
出现在卡伦面前的是一张破碎的面具,和里面警惕地看着他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