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细绳连接着黑暗的巨石与采矿飞船，细绳旁三个白点，正向飞船前进着。
那正是踏上了返回飞船归途的卡伦与阿塔曼一行人。
粗重的呼吸在头盔内回荡，几个小时沉重的体力劳动，加上剧烈的生死搏杀，严重地消耗了卡伦的体力与精力。
更不要提此时他还处于三人队伍的队首，需要时刻注意助推气体的消耗量和周遭环境，规避袭来的小行星，同时提醒身后的阿塔曼与乔拉。
他强忍着疲惫，抬起头看向前方的采矿船。
采矿船及其护盾逐渐清晰，护盾在猛烈的陨石雨下闪烁着靛蓝色的光芒。
护盾位于采矿船的正前方角度，略小于90度。
“标准牧羊人级驱逐舰的护盾角度是90度。”卡伦想到，这倒是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卡伦此前对于采矿船缺乏维护的猜想。
窄小的护盾说明采矿船的护盾发生器由于维护不当产生了永久性的损伤。
这类永久性的损伤在舰船进行评估时往往被统一以D（Damaged）船插的形式标明。
只不过此刻卡伦倒是并没有为此幸灾乐祸的余裕：如果矿船因为护盾角度的不足，受到了陨石雨的严重伤害，那么就算费尽千辛万苦返回飞船也无济于事。
毕竟在远离一切文明的真空中，失去了飞船提供的动力以及必备的补给，无异于死刑。
不过就在卡伦忧虑之时，从采矿船的无人机甲板上升起了三架航行灯闪着红光的无人机。
无人机用于抵御太空碎片的棕红色装甲板皮实耐用，颇具工业风格。左右两侧各伸出一个摇臂，挂载着采矿激光发射器。
虽然并不能清楚地看到无人机机身上的细节，但是他却立刻做出了判断：“冥蜂无人机，牧羊人级的辅助无人机，自动化控制程序被集成在舰船系统之中。”
看来采矿船的指挥成员们希望使用冥蜂无人机的采矿激光，来拦截一部分绕过了采矿船窄小护盾的陨石。
然而这并不能完全消除卡伦心中的忧虑。
且不说此时只有半个冥蜂无人机编队，就以牧羊人舰船系统中内置的自动操作系统精度，也不可能拦截飞行速度如此之快的陨石。
不过出乎卡伦意料的是，三架冥蜂无人机在陨石雨中利用众多姿态喷口灵活地上下翻飞，如同在森林中飞舞的精灵。
它们总是能在机动后重新进行编队，并在最合适的位置将漏网之鱼切割成对船体装甲无法造成损伤的的碎片。
这倒是让卡伦疑惑起来。
毕竟在人之领帝国，人工智能的研发与应用被严格限制。
而作为前人之领第十四军团，在大崩塌后自认为英仙座星区的人之领继承者的霸主，则毫无疑问同样继承了对人工智能的警惕态度。
因此在严苛的禁令下，牧羊人级内置的无人机自动程序甚至无法达到最低级的伽玛人工智能核心水平。
此类自动程序只能执行一些预设好的简单指令，同时也缺乏对复杂状况的判断能力。
正因如此，虽然无人机的介入缓解了他对于处境的忧虑，然而眼前不合常理的事情对他来说颇为诡异。
“有人在对无人机进行进行手动操控？不对。冥蜂无人机的自动化控制程序并没有留有人工指令接口。就算是脑机接口直连，因为无人机程序被嵌入在舰船系统内，进行神经信号适配化改造，无异于对舰船整体电网进行大改。”
他稍微回忆了一下采矿船内部裸露的管线，随即暗自摇了摇头。
“难道是伽玛级以上的人工智能核心？”对于这种猜想，卡伦实在是有些底气不足，“一个管制级AI中最低级的伽玛核心，就算是走正规渠道上交给霸主官方，拿到的奖金虽然不如黑市出售，也能买上一艘全新的牧羊人级。”
不过很快他就不得不将这些漫无边际的猜想抛之脑后。
因为随着他们距离采矿船越来越近，即将进入最危险的路段。
正面直击的陨石携带着巨大动能撞击在护盾上，让半透明的护盾泛起水色。
撞击在护盾正面的陨石，有的化作一团团碎片或反弹回去。
而更多的，则是撞击在护盾弧形两侧的陨石，滑向护盾的侧后方。
陨石碎片的尺寸不一，有的如同小型车辆般巨大，有的仅有拳头大小。
老旧的舱外服无法抵御哪怕是最小的陨石碎片。高速撞击导致的失压和气体泄漏对他们极为致命。
卡伦不得不强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随着陨石雨的不断逼近，他的决策显得至关重要。
卡伦在陨石之间穿梭，估算着轨迹和速度，利用手势指挥阿塔曼和乔拉，在关键时刻喷出推进剂，确保安全移动。
凭借对陨石轨迹的精确估计，他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正确决策，带领团队避开撞击。
然而，计划总有无法预料的变数。
就在卡伦、阿塔曼和乔拉穿梭在太空的狭窄路径中时，一块体积庞大、表面凹凸不平的陨石如同宇宙中的巨兽，以几乎让他们产生错觉的速度直冲而来。
它巨大的体积，足以覆盖他们三人的视野；它携带的动能，推开路径上的碎片和尘埃，形成了一条明显的尾迹。
好似瞬移的速度，让它从一个点扩散到他们眼前的整个区域。如此极速足以让人心生恐惧，任何尝试躲避的行动都不过是徒劳。
卡伦的心理准备已经从如何逃生转变为如何减小冲击带来的伤害。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一架冥蜂无人机以精确无误的轨迹飞来。它的激光顺着陨石撞击护盾后产生的缝隙，击中了陨石的薄弱点。
激光与陨石的碰撞瞬间，先是熔岩般的红色光芒从每一条缝隙中迸发而出，随后巨石开始从内部崩解成数块较小的碎片。
这些带着橘黄色熔融截面的碎片在太空中爆炸开来，如同夜空中绽放的烟花，闪耀着光芒，每一块碎片都在四散飞舞。
虎口脱险的卡伦顾不上流进眼中的汗珠。他把右手指尖点向太阳穴，向着“救命恩人”致敬表示感谢。
尽管从无人机的前部摄像头上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但是他还是感觉这台机器似乎犹豫了一下。
不过无人机很快就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调转方向返回护盾前方去了。就好像刚刚也不过是拦截陨石任务的一部分。
看着无人机远去的尾迹，卡伦若有所思。
为了避开巨石崩解后的碎片，他不得不稍微进行了一波机动。不过这总比迎面撞上房屋大小的小行星好上太多了。
随着通过舰船护盾的延长线，卡伦明显感到陨石雨带来的压力骤减。
他长舒一口气，想到：“接下来只需要减速登船就好了。恐怕舰内空气都已经排空了，货舱门和气闸舱舱门是不可能从外侧打开的。”
低头看着视野里正在快速变大的采矿船，他盯着无人机甲板上绿色的航向指示灯，决定先降落在甲板上，然后顺着无人机机库找到返回舱内的办法。
卡伦调整航向，对准无人机甲板准备减速。
然而向前的姿态喷口先是断断续续地喷出几股气体，很快无论他怎么调节都没有反应了。
在那刹那间，他意识到自己处于绝境——他的太空服助推器沉默了。
他立刻抬起胳膊，看着面板上的数据：
“助推气体余量：0%”
推进剂的耗尽让他变成了一块高速冲向矿船，无法减速的肉质陨石。
一定是方才规避陨石雨的时候不慎消耗了过量的气体。
周围，漆黑的宇宙似乎更加沉寂，只有远处采矿船越来越近的航行灯还在闪烁。
正当卡伦调整自己四肢的姿态，来减少硬着陆的伤害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两只胳膊被握住了。
是阿塔曼和乔拉。
他们的太空服喷射器喷出长长的气柱。
在无重力环境下，每一点推进剂的使用都可能决定使用者的生死，但在这一刻，他们选择了本能的反应——救援。
两人几乎同时伸出手臂，紧紧抓住了卡伦，然后开始利用自己剩余的推进剂，共同减速。
以他们目前的气体余量，没有第二次机会。
“注意冲击！”卡伦听到阿塔曼在通讯频道里喊着。
三人共同抵抗着惯性的拉扯，直至最终摔落在了采矿船的无人机甲板上。
尽管落地的瞬间带来的冲击和震动让他们感到了一阵剧痛，但经过了这漫长的一天，这宣告脱离危险的痛感反而带来了一丝解脱。
在采矿船的无人机甲板上，卡伦、阿塔曼和乔拉相互帮助着站起身来，尽管他们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三人的头盔相对，即便是通过头盔的遮挡，也能感受到彼此间的轻松气氛。
卡伦从甲板上爬起来，向阿塔曼和乔拉伸出手，把两人拉起来。
“没想到我还会有觉得这鬼船亲切的时候。”阿塔曼努力在站稳的同时不从甲板上飘出去。
乔拉微笑着冲卡伦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总比被留在太空里变成一团冻肉要好。”
卡伦这个时候才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了，毕竟氧气余量已经耗尽了，现在只有部分循环系统提供的氧气供他呼吸。
而循环产生的氧气量也在逐渐下降。
氧气越来越少，窒息已经让他视野黑暗。
就这时，他感到一双手把气瓶用力插在了太空服的气体补充接口上。
大口呼吸着哧哧地涌入他太空服的甜美氧气，卡伦抬起头，在他逐渐恢复的视线中央，是阿塔曼的笑脸。
老人摘下了自己的氧气瓶和卡伦共享。他的左手伏在卡伦的肩头，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
他笑着说：“欢迎回到地狱！”
卡伦一顿，随即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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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三个人轻松地进入机库，忙着给舱室升压，脱下沉重的舱外服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机库角落里被拆除了一半的无人机正转动着摄像头。
随着嗡嗡声，相机焦距调节着，对准了卡伦脖子后面的脑机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