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清说这句话的时候。

心头滋味很多。

一是庆幸。

自己刚刚一路上，各种往人堆里挤，此刻的卖相，必定是狼狈极了。

而对方，作为［中央通讯社］里资历颇深的老员工，有他亲眼瞧着，从而作证一番，自己话语的可信度，想来也是提高了不少。

二是遗憾。

自己前世也看过不少烂俗小说。

这等时候。

自己解救的对象。

不应该是那等绝世美女的落难吗？

怎么能变成了一个四五十岁的糟老头子。

他并不理会几人的目光，正带着刺骨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敌意，紧紧锁在他的身上。

反倒是先和李松鸣打起了招呼。

“李大哥，没事吧？”

李松鸣看了一眼浑身的狼狈，苦笑了一番。

“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老头，废话也不要多说了，别以为再来个朋友就能救你，快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不然....哥兄弟几个让你好看！”

他们的瞳孔仿好似夜中的饿狼，闪烁着贪婪与不善的光芒。

虽说这老头来了一个帮手。

但是此处他们六个人在场，又怎么会害怕对方一人。

面对这般咄咄逼人的话语，李松鸣只能再次苦笑起来。

“几位小老弟，我前面也已经说了，社里给的东西，你们全部拿去好了，但是我身上的这些东西，是私人用品。”

“虽然值不了多少银两，但是对我意义重大....”

很可惜。

李松鸣的絮叨并没有迎来什么理解，反倒是又被身前一人，直接推搡在地。

王世清见到这里，也是忍不住再次开口了。

“几位，几位，稍等稍等。”

“对待老年人温柔一些啊！”

看着几人不怀好意的眼神，以及四下人流的退散避让，王世清脸上紧张，心里头却是毫无波澜。

“几位好汉，能否让我先问几个问题？”

那群混混们的表情有些错愕，面面相觑起来。

他们这些家伙，当街抢劫也不止一次两次了。

遇到过拼死反抗，也遇到过嚎啕大哭。

却没有遇到过提问的。

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场面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王世清见了也是不管不顾，清了清嗓子，问了起来。

“劳烦问一下诸位，可是四大帮的人？”

滨河卫作为奴儿干都司的核心卫所。

这些年来，人口也是膨胀到一个骇人听闻的程度。

只是人口的激增，自然而然会引发旧有势力与新出现的过江龙进行冲突。

而这四大帮。

也是经过多年整合，瓜分完滨河卫的四个地下巨物。

听到王世清的这等问话。

其中一人也是笑了起来。

“小兄弟，你是不是没有睡醒？四大帮那群家伙，可是开着跑车骑着大马的人物，每天躺着，都有无数金元顺着［五石散］、［金丝醺］流到他们的口袋里.......我们这等鬣狗一般的渣子，又有什么资格与他们扯上关系？”

话语如同连珠炮般倾泻而出，每一个字都紧跟着前一个，几乎没有丝毫的停顿，语速之快几乎让人难以捕捉每一个完整的词语。

甚至他的声音里夹杂着细微的颤抖，音调不自觉地上扬，仿佛试图用这急促的语流来掩盖些什么。

王世清自然明白对方为何如此心虚。

混黑的人，极其看重脸面二字。

要是被人知道他们这群干着这般活计的家伙，敢打着四大帮的名号。

怕是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毕竟在滨河卫。

有些事情。

四大帮做起来，是最为顺手的。

“那你们是不是什么退伍兵王？”

王世清扫射了一眼这几人。

都不用他们回答，那几人站姿中的松散，衣袖下略微遮掩不住的肚腩，已经给出了答案。

“那你们有手铳吗？”

“就是那种，扳机按上一下，能把人打一窟窿的！”

话音落下。

看着对方眼神中的迷惘。

王世清也是叹了一口气。

手伸了过去，顺着衣袖将离自己最近的那家伙，那么用力一拉。

这家伙，一个踉跄，就往他怀里倒来。

或是重心一下子不稳，这家伙整个人也是连忙回答道。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这东西.....”

只不过话未说完。

他已经被王世清直接按倒在地。

整个人，连着脊背，硬生生的坐在石砖之上。

刹那间，剧烈的疼痛就如潮水般猛然袭来，男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仿佛所有的血液在一瞬间被抽离了躯体。

豆大的汗珠不受控制地从额头滚落，划过他下意识皱起的眉头，滴落在衣襟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没有一丝对抗。

男人直接放声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腿啊！”

毫无防备。

男子的双腿发出了嘎吱的响声。

但是王世清神色淡定至极，甚至还有一丝好奇。

“既然你们什么都不是......”

“为什么还不跑呢？”

话音刚落。

这群本来已经战战兢兢的家伙们下意识拔腿就跑。

只不过他们没有在意，最开始的那个倒霉蛋，似乎被他们给忘了。

王世清随手将那还在鬼哭狼嚎的家伙一丢。

嘴里还叨叨两句。

“现在混社会，都没有什么门槛了吗？”

“什么臭鱼烂虾，都可以出来抢劫了？”

一边说着，一边倒是扶起了李松鸣。

周围人见状，纷纷朝着左右闪开。

让开一条宽敞的道路，注视着王世清二人扬长而去。

等走出了几十米后。

李松鸣突然开口。

“第一次打架？”

王世清听了先是一愣，接着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起来。

“少时斗殴有过不少，毕竟年轻人火气正旺，一言不合也会切磋一二.....但是我们这等斗殴，自然是点到为止，不会把人弄成这般，所以严格意义，这倒真是第一次。”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弄成这等伤势，王世清确实是第一次。

也正是如此。

这一路走出。

他只感觉到浑身绷紧，就担心被人看穿。

而这等反应，自然而然也被搀扶着的李松鸣感觉到了。

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什么言语。

毕竟这等心理的关卡，归根到底，最后还得是靠他自己度过的。

王世清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颤抖着的手掌缓和下来。

前世的他，像是被整个社会圈养的金丝雀，哪里见过这等血腥的场景。

入道之后，他感觉到自己的气力涨了不少。

但具体多少，自己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用尽全力之下。

这撕看上去与自己差不多的体型，却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一般脆弱。

甚至若不是自己关键时刻，最后收了收力。

否则就他的小腿，早已成了肉泥。

即使如此，哪怕最后还算是保住了小腿的完整。但那幅惨状，却让王世清的喉间翻涌起恶心的滋味。

这是恐惧与愤怒刺激之下，产生的正常生理状态。

这也是一个上一世生活在和平时代的家伙，幸运的心理状态。

不同于直接将荣王蒸发世间的畅快。

对拦路混混的这般出手。

也使得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李老哥，你说我，是不是出手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