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哈查得自然是认得梅朵的。

甚至私下里每次见到梅朵。

他都会露出亲切的表情，与她问好。

可从他心里来讲，几乎一百个眼见不得这娘们。

这不仅是因为撞击那不争气的儿子总是和自己说着，要娶她做［伟伦］。

更是因为他总觉得.....这姑娘眼里，总有着当初的自己，总有着当时自己的落魄。

但见到梅朵站起来后，他也不得不承认。

面前的这妞，真是靓得了得。

单凭那一对扑闪扑闪的眼睛，不似东方人一样的高鼻梁，瓜子一般饱满而又棱角分明的小脸形。

就足够让下面那些已经沉醉在自己鼓声里的年轻人惊醒起来。

这等事情，也让他平白生了一种气馁。

平日里那等无往不利的手段，好像真是遇到了对手一般。

但孔哈查得，脸上还是表现得足够慈祥。

哪怕梅朵已经心里对他开始敌视起来，也不得不承认，他现在这幅模样，确实是像一位合格的女真长老。

他似那等和蔼长辈，沉声说道：

“小梅朵，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好了？”

梅朵看了看四周，她有些害怕，但还是鼓着勇气，问出了声。

“孔哈查得老师，你说我们要反抗，要斗争，要趁着现在［滨河卫］混乱，在这里造出声势来，要发动流血与灾害。”

“那么，一切结束后，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孔哈查得静静地看向梅朵，过了良久，直到周遭之人眼里，从癫狂变成迟疑时，他才施施然开口。

只不过这等开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另外寻了一个话头。

“梅朵.....你在害怕吗？”

“你害怕，也是正常....毕竟你是你哥哥的掌上明珠，你自小就在你哥哥的呵护下长大，你并不知道....我们女真人，在明人的铁骑下，有多么痛苦。”

周遭原本的看客，眼里也出现了一丝疏远。

孔哈查得心头笑了一下，说到这里，忽然用手一拍面前大鼓。

鼓声急促。

在场的听客，眼里也从迷离，变成了一团火焰。

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与鼓声契合，变得激昂无比。

“如果没有第一个人的流血，就不会有第二个人的站立。”

“如果没有我们这辈人的付出，就不会有下一辈，下下一辈人的得到！”

他站了起来。

如山一般，居高临下得看着梅朵。

“梅朵，你....现在明白了吗？”

原本宽敞的帐篷，不知为何，开始变得幽暗而压抑。

四周年轻人的眼神恍如狂信徒一般，耀眼却又扭曲。

梅朵并没有回答孔哈查得的话语，她看向了那群年轻人，他们燃烧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狂热。

这些人的眼眸深处，仿佛有火焰在跳动，那不是普通的光芒，而是混合了痴迷、渴望与不顾一切的疯狂。

瞳孔放大，几乎吞噬了所有的理智色彩，只剩下对信仰盲目崇拜的深渊。

梅朵有了一丝明悟。

她轻轻用脚踢动了一下周遭几个玩伴，在他们恍然惊醒后，便站起身来，轻轻一笑。

“孔哈查得大师傅，你说得话我也算明白了。”

她看了一下周围人群眼神里的那等炽热。

叹息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么，海察隆呢？”

“他.....怎么不和我们一起，为下下一辈的幸福，来付出些什么呢？”

此言一出。

孔哈查得的脸色憋的和猪肝色一般。

四下本是狂热的眼神，也是微微一滞。

海察隆....是孔哈查得的儿子。

瞧着四下的目光开始有些狐疑。

孔哈查得不由得有些发急起来，他挥了挥手。

帐篷门口的几个壮汉，已经上前走来。

梅朵见状。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

但是孔哈查得眼色阴沉，敲了一下手中的棒槌。

梅朵整个人，都僵硬在此。

她惊慌发现。

自己似乎成为了一个旁观者——因为她开始张开了嘴巴，陌生的发出了最为熟悉的声音。

“孔哈查得大师傅，是我冒昧.....”

话还没有说完，梅朵感到身上那枚，自己兄长郑重给予的玉佩，发出了暖流.....她又如同羊癫疯一般，整个人颤抖起来。

在颤抖中，她用尽力气，将身前的小方桌抬了起来，往孔哈查得那边砸去。

她顾不得招呼周遭之人，手脚并用的，连滚带爬，要往帐篷外面跑去。

但该没有来得及向前几步。

那几个男人已经冲了过来。

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她被按倒在地。

只是在低头的那刹那。

她看到了帐篷里有人趁乱跑了，也看到孔哈查得的脸上，更是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

王世清跟在魏巴特尔身后。

有些气喘吁吁。

虽说这也有他大病初愈，身体没有恢复的原因。

当然更多的也是，魏巴特尔心中急切，跑得极速的缘故。

王世清感受着肺部火辣辣的味道，不由得也是感慨起来。

果然记忆里，自己那便宜老爹没有骗他。

行伍与江湖之中，有些练武之人，在科技与武道的加持之下，哪怕没有入道，但身体素质，也能达到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甚至［光网］之中，还有一种说法。

［武夫］道途中。

就有一种以力证道的传说。

这等传说是如此说着，常人只要不停的突破身体极限，就有机会踏入入道者的行列。

王世清此前，总以为是说笑的说法。

毕竟身体极限若是那么好突破的，前世才只有那么几个人百米进十秒？

但看着魏巴特尔疾跑中，身形都快出现残影了。

不由得也是有些信服起来。

等到来到目的地时。

王世清却有些感觉不对劲了。

这是一个破旧无比的荒废广场上。

虽是正午时分，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风声，轻轻掠过耳畔，带着阵阵的凉意。

魏巴特尔这时候也已经停下了身子，如虎视山林一般，静静地扫视着周围。

王世清眼中也是精光闪烁。

刚刚过来报信的那群家伙，好像跟在后面跑着跑着....就没有影了。

不对劲。

王世清四下望去。

广场上路灯稀疏地亮着，投下长长的影子。

空无一人的长椅静静地等待着，木质的表面透着清冷的光泽。

“好像....有点不太对啊。”

王世清抿了抿嘴，忍不住说道。

魏巴特尔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兄弟，好似今天要让你受累了。”

一边说着，一边展开双臂，进行了一次饱满的伸展。

他的脊椎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那等初醒的虎豹，慵懒的舒展自己的身躯。

也是此时。

突然一阵鼓声响起。

它打破了广场长久的沉寂。

先如远方雷鸣的回响，隐隐约约，难以捉摸。

但很快，它变得清晰而坚定，每一次敲击都像是有力的心跳，穿透了四周的荒凉与空旷。

慢慢的。

一阵脚步声也从远处。

应和而来。

王世清眯着眼睛，往声响处看去。

数十位精装男子，身着铠甲，从远处的雾霾中传唤走出。

银光闪闪的鳞片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

他们的面目都刺着各类刺青，须发金黄，全是女真人！

这群人脚步坚实有力。

靴底踏在破碎的石板上，发出沉闷而有序的回响。

与鼓声遥相应，平地之上，好似起了一支震撼人心的战歌。

王世清瞳孔微缩。

这群家伙。

每一个人虽然看上去站意盎然。

但那眉目之间，皆是放空。

就如同提线木偶一般！

他刚要提醒一句。

但身旁的魏巴特尔已经朝天怒吼一声，往这群人的方向直接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