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这么一耽搁,等董有国赶到协和的时候,九点都已经过了。
本来跟人说好,九点钟换班的,他怕人家等急了,随便把自行车往车棚里一锁,就急匆匆往住院大楼赶。
只是,才刚走到楼梯的拐角,还没等他上二楼呢,就听到上面有人在大喊,
“主任、主任,您快来啊,212床又发作了!一直在抽搐!”
212?
董有国心里就是一紧,那不就是原身父亲董金平的床位号?
他脑袋立马就“嗡”了一下,还好他手正扶着栏杆。
等那股晕眩感一过去,他赶紧紧走几步,上了走廊,然后就看到一群白大褂急步走过,领头的是一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大夫。
这人他认识,就是脑科的陈主任,也是董金平的主诊大夫。
心中不详的感觉越来越重。
他紧随其后,一直就跟到了一间病房门口。
最后的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这就是原身父亲董金平的病房,这是个单人间,就只有他一人住着。
董金平看着里面忙碌的众人,还有那医疗机器嘀嘀的报警声,整个人感觉有些麻木起来。
突然,他看到倚在病房门口,正往里面张望的身影有些眼熟。
皱着眉略一思索,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就是父亲在运输大队的工友陈光亮,他也是这次跟董金平一起出车的另外一个人。
最天晚上就是他负责帮着照顾董金平的。
“亮子哥,这是怎么回事啊?昨天傍晚我在这里的时候,人不是还好好的吗?”
亮子也是一脸的焦急,
“小国,你终于来了!
本来董师傅一直都睡得好好的,可就在下半夜,大概两三点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开始抽,当时我正好醒着,就赶紧喊大夫,然后大夫就过来给他打了一针,没过一会儿,人就缓过来了。
之后他安静了有三四个钟头吧,可就在天刚大亮的时候,他又开始抽了。
那大夫又过来给他打了一针。
不过人家大夫说了,这个针不能打太多,一个昼夜最多只能打四针,否则会伤脑子的。
现在这已经是第三次发作了。”
董有国听完,心里就是一沉。
看这个样子,应该是伤到脑子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就是他前世所在的二O二四年,脑外伤都没人敢说能有百分百的把握治得好,更何况这是医疗技术相当落后的五八年。
即使这是协和,拥有全四九城乃至全国最好的医生,可是应该也没有谁敢下这个保证的。
难不成,他就要眼睁睁看着原身的父亲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故去?
那他该怎么跟母亲赵晓兰说,该怎么跟小有泰,还有有民跟有安三兄弟说啊?
一时间,他的心揪成了一团,生疼生疼的,这种感觉,不比他之前困在深山之中时好受多少。
他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病房内那个,正在沉着指挥急救的陈主任的身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病房内的气氛好像没有那么紧了,机器的报警声也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嘀—嘀—这样和缓且有规律的声音。
董有国的心里扬起了一丝希望,这是不是说明,父亲暂时是平稳下来了?
这时,那些白大褂鱼贯而出,但陈主任还留在病床边,正在跟值班护士叮嘱着什么。
董有国紧紧盯着他的表情,想要从那张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惜失败了。
因为那张脸上的表情,除了严肃,还是严肃。
然后,他就看到脸的主任直直的望过来,然后冲他们这边招手,
“你们谁是家属?进来一下!”
董有国跟陈光亮一对视,两人同时都迈步进了病房。
“陈主任,我是病人的儿子,请问我父亲现在情况怎么样?”
董有国的声音抖得厉害,不过他自己并没有发现。
旁边的护士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过脸去继续盯着床头的仪器。
陈主任没着急说话,而是沉吟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
董有国的心就更沉了。
“你又是病人的哪位?”
陈主任开口了,但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问起了旁边陈光亮的身份。
“我、我跟董金平同志是一个运输大队的工友。
大夫,您可一定要救救他啊,他是因为保护咱们国家财产才被人打伤的。
也是他救了我,要不是他帮我挡了一下,现在躺在这病床上的人可能就是我了。
大夫,您无论如何要帮着想想办法,我们领导说了,董金平同志是英雄,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给救过来!”
陈光亮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上前抓住了陈主任的衣袖。
陈主任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放松,
“别激动,别激动,我是大夫,肯定会尽一切努力救治病人的,不过——”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又转向董有国,
“你家里还有其他大人在吗?”
董有国摇头,深呼吸了一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陈主任,我母亲正怀着孩子,听到我父亲受伤的消息就晕倒了,现在正在医院保胎,受不得刺激。
我是董金平的长子,我父亲是什么情况,您还是跟我说吧,您放心,我能扛得住。”
“那好吧!”
陈主任就这么盯着董有国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跟你说实话,你父亲的情况相当严重,可以说,现在正处于生命垂危的状态,一会儿可能就会有病危通知书下到你手里。
从今天凌晨两点四十分开始,外伤已经引发三次癫痫发作。
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一次比一次间隔短,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这里,董有国的脚一软,差点坐到了地上。
还好陈光亮眼明手快,一把揪住了他,将他扶到床沿坐下。
陈主任那严肃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带上了一丝同情,
“你父亲,时间可能不多了……”
董有国眼睛突然就蒙上了一层水雾,什么都看不清了。
只是他知道,现在还不到哭的时候,于是把眼睛一抹,追问陈主任,
“能手术吗?
我听说咱们医院有这样的本事的。”
陈主任摇头,
“如果是普通的脑外伤,我们确实是可以采用手术跟药物相结合的办法来治疗的。
可你父亲的情况却很特殊,他伤的位置不太好,正好就是主动脉附近,以当前的技术,是不可能通过手术治疗的。
而现在的情况表明,药物治疗对他明显没有太大的作用。
如果要进一步治疗的话,就得下猛药。
只是这猛药,那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