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何惜一死
第16章 何惜一死
杨士奇独身挡在兵马司差役身前。
梁东拔刀护在身边,一双鹰目环顾四周,随之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兵马司的差役们则面面相觑。
看看刘年,又看看杨士奇,愈发不知该作何答复。
“你们再看看,这些百姓,手无寸铁,个个带伤。他们拦轿喊冤,皆因世道不公,权贵倾轧,却无力反抗。尔等皆食朝廷俸禄,面对如此不公之事,即便选择冷眼旁观,亦是相帮,却何忍刀兵相向?”
杨士奇一句接一句的质问,众差役顿时杀气泄尽,纷纷把举着的器具放下。
“刘御史,你作何打算。”杨士奇再次回头。
刘年躬身一揖,腰弯到了底。
“阁老今日所言,句句不离大义,何独忘了律法森严?下官位卑言轻,今日拦不住阁老,回去后自会上疏参劾,阁老勿怪。”
“随你的意,老夫静候。”
……
楼上,王祜望着这一幕,感叹道:
“这刘年莫不是疯了,今日之事,刘年算是彻底官声扫地,失了京都民心。”
于康则似笑非笑,幽幽道:“失了官声,却保住了官位和性命,以后平步青云也说不定。”
“平步青云?养浩兄,你莫不是傻了?”
于康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刘年是王太监的人,那血状上所列之人,也大都是投效王太监的人。事情发生在东城,这么多人聚集,他这个巡城御史竟对此毫无察觉,即便是他再巧舌如簧,于此事上,怕是也难辞其咎。可……”
王祜抢过话:
“可是今日这么一闹,刘年不惜得罪当朝阁老。”
“虽然他有心压下此事,奈何手下纷纷背叛,他独力难支。”
“该做的都竭力做了,事后王太监再怎么怪罪,也怪不到他头上。甚至在王太监心中,还略有加分。”
“难怪你刚刚说,之前那些空宅里的布置没多大用。”
“这刘年当真是好机警的头脑,短短时间,便想通其中关节,做了选择。”
“宁得罪阁老这样的忠厚长者,绝不能得罪王太监那样的小人。”
“不行,如此说来,岂不是让他逃过了这一遭?”
于康冷嗤一声,似笑非笑。
“当然不会,他既然如此机警,那就应该能承受住更猛烈的风雨。”
王祜惊呼:“难道你还有别的布置?是什么?快说与我听。”
于康撇了撇嘴:“还没想好。”
王祜气急败坏,抓着于康的肩膀:
“不对,你肯定做了其他安排,只是不愿意告诉我,我你还信不过?出名的嘴……嘴……言?你为何……如此看我?是不信任我么?”
于康却把头转向窗外。
……
刘年带着兵马司的人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
杨士奇弯腰去扶那领头的老者。
老者却死活不起,带领着数百位工匠,磕头不止。
齐声高喊:“多谢杨老大人为我等小民伸冤……!”
梁东悄悄贴近杨士奇身边,耳语道:“阁老,这么多人,该如何安排?”
杨士奇略沉吟,吩咐道:“派人去顺天府,把姜伯渊给我喊来。”
「姜涛,字伯渊,顺天府尹。」
不到半个时辰,一中年官员,领着数十名顺天府皂隶,急匆匆赶到。
“阁老,下官来迟。”姜涛忙躬身赔罪。
杨士奇将手中‘血状’递给他:“时间刚刚好,伯渊,你先看看这个。”
姜涛双手接过,即便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看到长街上跪倒的数百名工匠、夫役的惨态,他依然心中狠狠揪起。
待看到‘血状’,尤其上面记载的姓名,以及他们所犯的累累罪行。
姜涛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仿佛手上托着一座山。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
“怎么?怕了?”杨士奇冷笑道。
姜涛仿佛受到莫大的侮辱,针锋相对:
“怕?此等恶贼,我恨不能生啖其肉,生饮其血,又怎么会怕?”
杨士奇继续相激:“你可知,这上面所载,要么是清贵言官,要么位卑权却重。”
“下官只知,此‘血状’所列,皆是朝廷蠹虫,‘此‘血状’所载,皆是累累罪行。下官看完此状,眼前只有两个字。”
“何字?”杨士奇逼近一步,问。
姜涛毫不退让:“该杀!”
“好,老夫要的就是你这两个字。伯渊,此事你放开胆子去做。只要你敢做,老夫就是拼着这身官袍不要,也会为你撑腰到底。”
姜涛大礼一拜:“下官食朝廷俸禄,何惜一死。惟恨死的太过窝囊。”
杨士奇执其手,拽着他来到众人面前。
“他们,我可以交给你么?”
“为民申冤,下官职责所在,此事发生在顺天府,身为顺天府尹,下官不能早早洞悉冤情,以致百姓途遭祸端,亦是下官失职。阁老和诸位若是信我,拼上下官这条性命,也定要为诸位血此冤情。”
杨士奇依旧执其手,环顾四周,将他的手举往高处。
“诸位,可识得此人。”
众人皆喊道:“是老父母。”
杨士奇继续道:“此案详情,姜府尹会详查下去,老夫也定然亲自过问此事到底,‘血状’所列名单,所陈事务,一经查实,老夫必当禀明陛下以及太皇太后。绝不放过一个欺压百姓良善的蠹虫。”
接着又将‘血状’递向姜涛,郑重的问道:
“此事牵涉之广,若是此时你离开,老夫也不怨你。”
姜涛恭敬接过‘血状’:
“下官誓必查清此案,还受害之人以清白。未逃离的人,下官也一定解救他们出来,若违此言,人神共愤,天下弃之。”
杨士奇连道数声‘好’字。
众百姓齐声再拜:“多谢张老大人,多谢老父母愿意为我等伸冤。”
之后,姜涛吩咐衙役。
“将所有人带回府衙,腾出府衙中空闲官廨,以及库房等地,妥善安置。另寻顺天府在籍医者,入府衙诊治,一应生活所需,皆尽快备好。”
……
王祜望着慢慢散去的人群,有些激动。
“阁老年过古稀,一番热血陈词,烧的我血脉沸腾,恨不得此刻就冲下楼去,大礼参拜。”
于康长舒了口气,望着杨士奇佝偻的身躯,低声自语:
“阁老此时重整旗鼓,绝不能让杨稷这个败家子拖了后腿,此事就由我来帮他料理。”
“你说什么?”王祜没听清,问道。
于康长伸了一个懒腰。
笑着和他说道:“此间事了,咱们可以进行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