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歌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所谓妖化人类，就是理智逐渐被兽性所吞噬，身体也逐渐开始异化，最终沦为野兽的过程。

这样的存在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族，都完全不将其视为同类，反而是处于鄙视链的最底层。

谢长歌已经算是状态最好的那一批了，因为他心志坚定，并且有所奇遇，甚至能够保留一定的记忆，并且凭着对妖魔的恨意持续猎杀妖魔。

而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下场了。

在谢长歌的帮助下，他们没有完全屈服于妖魔的嗜杀本能，但是已经没有办法正常和人沟通，谢长歌只能教他们简单的口号，教他们唱歌来维持残存不多的理性。

但也仅此而已了，每隔一段时间，谢长歌都会处决掉一批频临崩溃的同伴，让他们入土为安，但是更多的人会选择在自己即将失去自我的时刻，选择光荣地战死。

总之，这是一场无比绝望的单程旅途。

但是现在，对方居然认得自己，甚至开始询问这里是哪里。

至少说明，他已经重新恢复一个作为人的身份，而不是一具单纯的行尸走肉，一个只知道复仇的工具。

在这种情绪冲击下，反而是谢长歌显得有些麻木。

他没有理会那个正处于巨大冲击下的男人，而是自己信步向前走去，帮助第二个人理顺了他体内混乱的妖力。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谢长歌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在那些呆立着的半妖人类之间穿梭，一个一个，一个一个。

不知疲惫，不曾停顿。

直到最终所有人都躺在森林中的地面上开始挣扎，而谢长歌则独自一人站在他们的中央，晃了晃身子，然后笔直栽倒下去。

这样理顺妖力的举动是非常消耗心神的行为，更何况是谢长歌这样近乎不知疲惫地连续作业。

他硬撑着直到最后一人也接受了他的调理，才最终心中大石放下，整个人直接放松到瘫软在地上。

而赵月奴则悄无声息地走近，然后跪坐在这个倒下的巨人身边。

谢长歌是正常状态下身高便足足有八尺，一旦妖力解放，身高直接超过一丈，而相对应的赵月奴则是正常的女童体型，两个人之间的比例差距极大。

而此时，赵月奴平静跪坐在谢长歌身边，用手握住他的手指，然后向谢长歌的体内缓慢注入纯粹而充满活力的血气。

血气相对于妖力反而更加的纯粹，因为这些血气直接来源于生命的精华，反而是妖力的一个重要来源之一，所以说在赵月奴的滋养下，谢长歌之前亏空的身躯此时正在迅速重新充盈起来。

这位巨人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树冠，感受着女孩那里源源不断注入的气血，抿了抿嘴唇：“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直到此时，谢长歌依旧有种不敢相信如梦似幻的感觉。

赵月奴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掐了掐他的手心。

谢长歌的手心极为坚硬。

其实赵月奴之前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哥哥一定要让自己跟着这位二师弟，毕竟两个人才刚刚认识，并且认识的时候更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老实说这么快就冰释前嫌真的还是有那么一丝尴尬在里面的。

但是这一路走来，赵月奴对于这个男人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

对方在这样的绝境中依旧坚持着前进，心性坚韧，性格又善良，是真的属于那种近乎完美的好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在遇到自己哥哥之前，面临的又是怎样让人感觉无力和崩溃的黑暗绝境。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轻微刺痛，谢长歌咧嘴笑了笑，在咧嘴的同时，两行清泪从他黑色的眼眸中流淌而出。

他太久没有哭过了，但是这一次，自然而然的，泪水夺眶而出。

而在他周围，那些逐渐苏醒，并且明白发生什么的人们，也纷纷聚拢过来。

他们向着中央躺倒的谢长歌跪了下来，一圈又一圈。

从上方看去，就好像一朵盛开的花朵。

……

……

简单休整之后，一行人踏上归途。

谢长歌向他之前的那些手下，详细解释了解放妖力的过程，不过因为对方不像他那样有着坚韧的意志，更因为没有李青莲这样在一旁绝对可靠的看守，所以谢长歌格外强调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妖力解放要绝对视为禁忌。

但即使这样，能够正常掌控的妖力，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一个完全不可思议的全新体验了。

而这样的一行人，前进速度就要比之前李青莲他们更快了。

只用了一天一夜，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就已经出现在了清河县的边界，而眼前，也同样出现了一支阻挡在面前的队伍。

罗川全身披挂，手握双刀，骑在战马之上远远望着这凶神恶煞的队伍，心中是真的在打颤。

之前他想要去葛仙庄那边凑个热闹，想看看能不能捡到一些功劳，谁想到直接遭遇大妖公开化形，那妖气弥漫铺天盖地，让他直接解散队伍大家一起落荒而逃。

回到县城之后，惊魂未定还没呆上几天，结果接下来就是县城之中的镇妖铜钟突然开始钟声大作，这意味着将会有群妖临境，迫于无奈，罗川只能硬着头皮点起人马上来确认迎战。

无论平时有多么欺软怕硬，但是真到了警钟大作之时，他身为本地的镇妖司守备，只能身先士卒上前查看，不然就不是乌纱帽能不能保住的问题，丢的可能是项上人头。

而出城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批叫花子一般的队伍。

为首的是一个高大青年，在他身边一个黑发黄衣的女童乘着一朵红云紧跟其后，再后面这是两百衣不蔽体的青年男女，他们看起来都和正常人无异，除了身材大多比常人高出一头。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是罗川丝毫不敢怠慢，他骑马上前，望着领头的高大青年：“来者何人？为何要犯我边界？”

虽然表面上冠冕堂皇，正义凛然，但是罗川此时小腿肚是真的在打战。

无他。

在他腰间，已经被拔去铜舌的铃铛此时依旧在剧烈震动，震得他都有些发麻。

眼前之人——全是妖力深厚的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