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晚自习，纪安拿顾恒的诺基亚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汇报考试战果的同时，也不着痕迹地表示今天会晚些回家。

不同高中生的“晚些”对应着不同的时刻，像宋青思说晚些，可能就是下教学楼会耽误十几分钟，让他妈妈多等一会。

至于纪安的晚点，电话那头纪国盛和许丽萍都知道今晚睡觉不用等儿子了，给他留盏回家的灯就行。

“你不给爸妈打个电话？”

纪安将诺基亚N95递给了顾恒，后者则是摆摆头，表示自己今晚直接住“世纪花园”。

“我爸妈已经安排人帮咱弄好家具了，纪安你下周就带点换洗和床单就好。”

“我们去哪家酒吧哇？”

顾恒眼里透着小男生的青春悸动，看来他真的是为了热舞辣妹去的。

“直接打辆车去九眼桥，你小子很兴奋啊，今晚准备搭讪几个妹子？”

纪安望向顾恒笑着调侃道。

后者立即脸色赤红，豪气干云地伸出了手巴掌，然后又用食指搭在大拇指上比了个零。

“五十？”

纪安笑而不语，以他对钢炮同志的了解，很大概率是缩在角落里看妹妹，直到喝醉了都不敢上前说一句话。

两人在出了校门左拐的第一个路口拦下了辆出租车，其实纪安也可以坐公交车过去的。

但下二晚到出校门已经快9:40了，一般酒吧这个点已经热络起来，纪安考虑到赶过去可能挑不到好座次，便放弃了搭公车。

下了车，纪安领着顾恒沿府南河滨走着。

前方百米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廊桥，河对面便是酒吧一条街，几十家酒吧红红绿绿的招牌灯光映在河面上，仿佛彰显着这座城市深夜不羁的灵魂。

“纪安，感觉你对这里好熟络。”

顾恒像只腼腆的雏鸟跟在纪安身后，不停有各个酒吧前的小哥小姐围着他邀客。

纪安没有回答，只是颇有感慨地看着路过的一家家酒吧，其中有些十几年后依旧在，有些则留在了从前。

最后，纪安停在了一家黑色金属风装修的酒吧前，「Black House」，大黑屋。

多少次，他曾在这间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只为了摆脱胸中的烦恼苦闷，只为了不愿再回到这片勾心斗角、如履薄冰的战场。

“两位帅哥，要喝酒吗？没有低消哦～”

一个穿着兔女郎服饰的小姐朝纪安两人靠来，带着浓郁的香水味。

所谓低消，就是很多酒吧都会规定每个人或者某些卡座位置的最低消费。

一般来说，大多数酒吧是要求个人60起步，也就是一杯鸡尾酒的价格。

好一点的地方，像是河对面的兰桂坊，可是人均1500起步，但往往一场酒局下来都是好几千。

纪安走进大黑屋，一阵激烈的电摇滚闯入耳畔，接着是香烟和各种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钻入鼻腔。

昏暗灯光下，人影错落，正中间的舞台上是正弹着吉他的歌手。

“我靠，纪安这里好酷！！”

顾恒对着纪安大声喊着，拘束的小眼睛里又透着兴奋。

一位服务生端着本酒水单走来，她只注意到了灯光下的顾恒，后者一副稚气未消的学生模样。

服务生刚想推荐一打啤酒套餐，但纪安直接脱口而出：

“先来一杯威士忌，一杯冰岛红茶，一盘麻辣牛肉和五香花生米。”

服务生一愣，她才注意到一旁影子中的纪安，少年一双桃花眼，却流露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

“好，一共280元。”

顾恒从包里拿钱，从被纪安抢先付了：

“兄弟，今晚帐算我的。”

“冰岛红茶你的，适合第一次来酒吧的人，后劲儿大慢慢喝。”

纪安交代了几句后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靠在椅背上。

大约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服务生就把酒和吃食端了上来。

纪安端着酒杯，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是无言地盯着浮在酒水上的老冰。

以前在武当心烦意乱之时，老天师会带自己披件外衣，去山上看星河。

“春观夜樱，夏望繁星，秋赏满月，冬会初雪。”

“世间至美尽皆在眼前，何不为乐呢？”

老天师说这话时，那才真叫一个仙风道骨。

但纪安当时只想着，如果有壶酒就好了，对于他而言，一切的浪漫都在酒里。

这时，台上的电摇滚声音骤然一停，抱着电吉他、浓妆艳抹的女歌手让大家敬请期待下一位冬青老师，自己则是跳下台融入黑暗中。

“纪安，你果然没骗我，这里真有漂亮的大姐姐！”

“我靠，她朝我这边走来了！”

顾恒瞪大眼睛，差点呛了口酒。

纪安的思绪刚刚从追忆中回溯而出，只觉得冬青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循声看到幽暗芒光中两个身形高挑、穿着火爆的女人走来。

走在前面的女人外套着一件黑色皮衣，里面是白色露脐的紧身衣，下身穿着件短至大腿根部的牛仔裤，大腿圆润而紧致。

纪安认出了她就是刚刚台上的摇滚女，这些都是酒吧专门请来的驻唱，往往一人唱三首歌后就会换其他人上场，一个晚上一般唱个三四轮。

“两位小帅哥你好啊，我叫CoCo，这位是茜薇。”

CoCo妆容精致而热烈，但纪安依旧能看出对方大致在二十三四岁，应该是大学刚毕业不久。

身后的茜薇单论颜值稳稳压了CoCo半头，她属于跟沈校花、林羽清一个层级的美人，不过CoCo这类女性很会打扮自己，能充分地体现出自己的魅力。

茜薇脸上稍有不情愿的表情，显然是被CoCo强行拉过来的，可能她不明白姐妹跟两个小男生有什么好聊的。

“你们好啊，纪安，顾恒。”

相比于好友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纪安表现得很随意。

酒吧的搭讪很正常，纪安对此也见怪不怪了。

“小帅哥，刚刚进酒吧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总感觉你很特别。”

“我正好休息，能请你喝杯酒吗？”

CoCo的声音很动听，跟她台上抱着吉他狂吼时简直是两个人，她先是礼貌地看了顾恒一眼，然后目光就一直落在旁边的纪安身上。

“那就多谢了。”

纪安眼看自己手里的威士忌没抿几口就见底了，也无妨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您好，需要点些什么？”

服务生向举着灯牌的CoCo走来。

“一杯「今夜不回家」，再来两杯冰水。”

CoCo她们驻唱的这些人一般不会点酒的，为了保护嗓子会用冰水舒缓喉咙的紧张感，保持湿润。

“今夜不回家？”

顾恒发出了疑问，憨憨的模样引得CoCo发出一阵咯咯的清脆笑声。

“是基于伏特加的调制酒。”

纪安对老友解释道，这种调制酒会缓和原酒的涩感，但对于常人而言依旧很难下咽，而且属于高度调制酒，普通人一杯下去就会有产生恍惚醉意。

“你的眼睛真好看，就像桃花花瓣一样。”

CoCo纤手托着下巴，眼神妩媚地看向纪安。

之前台上，她也是被少年这双桃花眼所吸引，她从中甚至能读出深邃和沉淀感。

都说女人像猫，会对一切神秘的人或事产生浓浓兴趣。

对于CoCo而言，纪安正好是一团隐蔽在迷雾中的毛线球，让她这只猫充满了好奇。

果然，道爷我这无处安放的魅力，纪安随即笑道：

“CoCo小姐的吉他也弹得很棒，像电吉他这种高难度的乐器，可不是一般人能够驾驭得了的。”

“你也懂音乐？”

CoCo双眼一亮。

“略知一二。”

纪安刚说完，一旁顾桓就大眼瞪小眼，你不就小学二年级去少年宫学了半年的竖笛嘛，但他也没傻到去拆穿好友。

但纪安是真没说谎，在方才听CoCo弹唱时，他就觉得对方的手法和唱功都不错，起码是科班出身的，但细微的处理上和一些实力唱将还是有明显差距。

好像他自己就是玩了几十年音乐的前辈，甚至纪安有一种感觉，只要他上台拿起吉他，自己也能炉火纯青地拨弄起来。

这时，台上传来一阵开场弦音，听前调就是非常有感觉的民谣风格。

“他叫冬青，可是我们这里的王牌驻唱。”

CoCo见纪安朝着台上看去，便稍微靠近起耳边说道。

“冬青……好久不见啊！”

纪安看着台上蓄着长发，头顶扣着牛仔帽的青年，眼中充满了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