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二年七月三十日，光阴如骏马加辫，日月如落花流水，时间转眼间便过去了六天。

宜秋殿内，杨昭方才从床上苏醒，枕边还有太妃韦氏相伴。

他扭头看了眼香钟，眼下的时辰正巧是卯时中刻，不多也不少一分差。

杨昭轻身地下了床，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生怕去吵醒了韦氏。

他之所以这样做，先是怕被韦氏醒来缠上，让身子长久的放肆会亏空，再则就是他今日还有人要见。

早在几天前，杨昭就各自向名单上的人，分别去了旨意，命他们中离得大兴县近的人，尽量都在今天赶来东宫赴任。

杨昭只披了件外衣，连妆容都不敢在寝宫打理，穿上鞋就径直奔向崇贤殿。

等到杨昭离去，宜秋殿里一片寂静，睡在床上的太妃韦氏睁开了双眼，心中回味着昨夜的幸福。

她其实早就醒了，比杨昭还要更先醒来，亦是偷摸的看到了一切。

身为太子妃，韦氏是个女强人，更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有事业要去忙碌，所以她才光看着，却并未出言撒娇打扰。

……

悄悄地，卯时中刻已过半。

崇贤殿的最深处里头，杨昭已经换上了一身华丽的服饰，连带着妆容也已整理妥当。

在东宫的一处偏角，食官丞正领着队，身后跟着的是一众端着饭菜的侍人。

每个大殿中都有一处膳堂，但杨昭这次没有选择去，而是就近选了在大殿内用膳。

他坐在殿内主上座，手里拿着书本，细致的品读着其中道理。

食官丞率先小步近前，片刻就亲手将每份菜肴卸到了杨昭身前的旁案上，又再经过一番日常的程序后，众人才退到殿下方等候。

杨昭刚拿起筷子，还未夹起一块肉。

殿外快步走来一个宿卫，单腿跪地道：“启禀殿下，滑国公韦保峦、来弘、来整、杜淹、杜如晦、韦云起以及虞世南等人在外求见。”

杨昭闻言不由面色一喜，当即止住手上的动作，令道：“宣他们进来。”

随着杨昭的命令下达，没过一会，殿门外等候的七人就一道前后有序的走进了殿堂。

他们中有的人已来了好一阵了，但一看自己来早了，周围无一人，便独自等了很久。

直到等来了同僚，再最后相互攀谈后，只见唯有尧臣之没来，众人都知晓原因，后才寻到宿卫求见杨昭。

可这时，众人见着杨昭正在用膳，都觉得来得不是时候，一下显得局促起来。

杨昭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当见到他们的神色时，旋即揣测出了他们的心思。

他随即顺势看向食官丞，言令道：“你去给孤的这几位爱卿每人都备上一份和孤的一样的膳食。”

话到此处，殿下的众人愣了，这是不符合礼制的，他们相互对视，想找个出头鸟。

而食官丞却未有丝毫犹豫，领了旨意就欲要动身，好被虞世南站出身来，拦住道：“殿下，臣有事要禀奏！”

杨昭心里明了，抿嘴微笑。

“想不到虞爱卿一大早来就有了趣事，实乃是罕见，还请速与孤讲来。”

一听杨昭不着调的话，虞世南的脸色变得昏沉，就像是吃了苍蝇般难受，正声道：“殿下，臣这里没有趣事，只有国事！”

虞世南的话掷地有声。

在旁的几位小年轻自然是听得清楚，体会得出其中的含义，心中暗道这位老兄可真是厉害。

不过他们并不担心。

于他们而言，杨昭的脾气是真的很好，那可是经过先帝杨坚亲自认定的。

杨昭见虞世南模样，倒很是欣喜。

他以前的认知有限，只是知晓虞世南是个文人君子，但从未想到此人竟还是个如“魏征”之类的人物。

杨昭放下筷子，梳理了下衣装，将身子正直面向虞世南，方才询问道：“虞爱卿，既然你要说的是国事，那孤自然会倾耳聆听，还请你不吝言辞，详细地给孤说来。”

看着杨昭对自己的礼遇，虞世南一时间竟有有些不太适应。

他从未见过杨昭，只是听别人都说当朝太子人很好，大臣们都爱与他亲近。

而今他自己亲眼一见，杨昭果真是如外人所言那般仁德，这不禁让他为刚才的语气感到些许歉意。

虞世南沉寂了几分时间，一改之前的面色与语气，柔和道：“臣深知礼制，太子不仅是作为一个王朝的储君，还是未来称制天下的帝王。”

“既是如此，那太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之事，都理应严格遵循礼制的规范来进行。”

“而现今，在这东宫崇贤殿，殿下竟是宣称要君臣同膳，这是在明目张胆地违背礼制，是对天下正义的忤逆和背离，这无论如何，都万万不该是一个储君应当做出的事情啊。”

虞世南的话之惊人，不管下场会如何。

单冲刚来东宫就给杨昭上了一课，就已让几位小年轻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昭笑了笑，没有直接回虞世南的话，而是将视线落在几位小年轻上。

“你们几位爱卿听了半天，不知你们可有何想法，是否都赞同虞爱卿刚才所说的话？”

面对杨昭的提问，那几位行伍出身的站得笔直，虽然腹中都怀有墨水，但皆是不愿回答。

等了片刻，正在虞世南要叹气时。

终是杜如晦忍不住了，挺身而出。

“回殿下的话，臣认为虞大人说得正确。”

“凡事都要有个章程，不能少了礼，因为只有遵礼才能够收服人心。”

眼见杜如晦说了话，这种出风头的方式，让杜淹表现得很不满意。

殿堂中。

几人的一切都被杨昭看在眼里，自然是瞧出了杜淹的神情变化，心中甚是奇怪。

这才不过是大业二年，他们叔侄二人怎么在此时就不和睦了，莫非是生来就相互仇视？

杨昭仅是在心底里嘀咕了一句，便未再过多思量，招手呼来食官丞，道：“去给他们各自准备一份便餐。”

食官丞瞥了一眼虞世南，见他毫无反应，放心的抬脚快步离去。

对于食官丞的这般行为，杨昭决定教育一下虞世南，道：“虞爱卿，孤现在倒是有个事情想请教一下你。”

虞世南连忙摆手，屈身礼敬道：“殿下，臣惭愧，臣一身学识有限，自知担不起殿下的请教二字，还请殿下切莫以此来折煞臣下。”

“虞爱卿过谦了，孤觉得你担得起，如若非此，孤这东宫的某些官员又何必需要看你的脸色才敢行事。”

“虞爱卿，若要从此来看，这样的事算不算是有违礼制？”

杨昭说得风轻云淡，话意却如泰山崩顶，直在虞世南的耳边炸开。

这太子不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