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夺过卓娅的剑。

意味深长地看了艾依曼一眼。

后者那张岁月不显的俏脸上依然是满面冰霜，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自己下不了手，就想着让别人代劳吗？

可为什么非得是自己呢？

有什么，是必须要自己来做的事吗？

莫兰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他与被压制的贝琴，距离不过百米，最多不过五十步。

时间相当的有限。

他的步伐沉重，每一步都走得相当艰难，努力为自己争取着思考的时间。

艾依曼没有催促，仿佛是默许了这种行为。

是啊，她默许了这种行为。

莫兰心中有所明悟。

真是别扭的一对姐妹啊。

自己的实力或许无法介入她们姐妹俩的这场战斗。

但身为南港真正的主人，李斯特领的领主，他的身份和地位能够提供一个东西。

那就是放过贝琴的借口。

他看着贝琴，后者那双与艾依曼如出一辙，却更加成熟些的面孔，此刻正带着委屈和怨恨，紧咬着嘴唇，没有任何开口为自己辩解的打算。

莫兰相信，只要她开口，艾依曼或许就会就驴下坡的放过她。

但...

艾依曼的神情依旧冰冷，看起来是那样的不讲情面。

莫兰同贝琴的距离快速地缩短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供莫兰思索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理由...这种东西真的重要吗？

莫兰高举起剑，剑锋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他站在南港永远潮湿的街面上，俯视着贝琴的脸。

后者的眼中闪过一闪而逝的恐惧被他敏锐地捕捉。

他的剑毫不迟疑地挥下。

哗。

不知是铁剑原本就锐利，还是艾依曼的加固。

它毫无挂碍地将穿过挡在剑锋前的障碍物。

艾依曼的眼神微微一震。

从她的角度只能够看见莫兰高举起剑，随后径直挥砍而下的背影。

莫兰转回头，脸上没有血迹，而是带着礼貌而友善的笑容。

他摊开手，掌心处是一段长而乌黑的头发。

“抱歉，我对自己的偶像实在下不去手，贝琴的歌谱可是和她本人的大名一样在李斯特的大街小巷里传颂着呢。”

这并不是假话，莫兰看贝琴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意识到，她和李斯特领历史上那位创作颇丰的吟游诗人恐怕是同一个人。

乐痴的词条，和贝琴先前的反应，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想。

“要再一次杀死这些为南港牺牲的少女，我可不是这样蛮横不讲道理的领主啊。”

“都说头发是女孩子的第二条生命，我砍下她的长发，已示惩罚，这事情就让它过去，如何？”

莫兰观察着艾依曼的神情，究其根本，决定权还是在艾依曼手中。

艾依曼微微松了口气，语气却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厉鬼就算没有害人之心，也会对周围有生命的个体造成伤害，看见地上那些脸色苍白的人吗？再过段时间，他们恐怕也永远不会醒来了。”

“不过...”

艾依曼的话语一转。

“她们并非真正的厉鬼，只是地形的特殊性使然，如今离开了南港的海湾来到地面，她们的消失只是时间问题。”

莫兰没有继续接下艾依曼的话，而是将目光看向贝琴。

贝琴摸着自己头发被利刃隔开的地方，尚没有回过神来。

“你想活下去吗？”

莫兰毫无征兆的问题，让贝琴微微一愣。

莫兰蹲下身子，让自己的眼睛与贝琴齐平，一字一句郑重道：

“我问，你想活下去吗？”

贝琴回过神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论代价是什么？”

贝琴再次点了点头。

“那，握住我的手吧。”

莫兰伸出手，脸上仍旧是标志性的微笑，那是能够让人敞开心房，放下成见的温柔笑容。

贝琴将手搭在莫兰的手上，一阵绿光从两人的手心交汇处奔涌而出，将周围黑色的夜幕点亮，带到绿光彻底消散，一个绿色的球状符号在贝琴的额头上浮现，又默默隐去。

艾依曼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终究没有说什么，将头扭到一边。

“我欠你个人情。”

她朝着莫兰扔出一个墨绿色的吊坠，随后转身离开。

莫兰连忙用手捧着接住。

“让她们住在这里面，可以不伤及无辜。”

莫兰将吊坠在手中摩挲一番，又借着火光看了看，却没看出其中有什么门道。

从颜色和色泽看，倒是有些像前世的祖母绿绿宝石。

“你能进去吗？”

莫兰打断了看着艾依曼背影的贝琴，疑惑地问道。

贝琴点了点头，身体逐渐虚化，如同一阵雾般，缓缓被宝石吸入。

莫兰将其挂在胸口。

贝琴是一个不小的战力，加上那些杀不死的舞女们，可以说是一只难以消灭的娘子军。

本以为是一件祸事，现在看来，反倒是成了此行最大的收获。

想到这里，他不仅咧嘴，笑容之中有几分小人得志。

卓娅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嘴角，莫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得尴尬地咳嗽两声。

“我怎么睡在这里？”

“是啊，我刚刚还在外城的，什么时候转悠到内城里来了。”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怎么感觉...累得很啊。”

昏倒在街道上的路人们悠悠转醒，语气中多有疑惑，脸上也多有疲惫之色。

“快救火啊，看那边！”

人群又是一阵喧哗，随后快速地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赶过去救火。

......

“想不到会让您遇见这样的事，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南区理事沃纳梅克朝着莫兰充满歉意地说道，昨天他忙着善后祭典发生的事，可以说是整晚没睡，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确实是超负荷的劳作了。

莫兰微微点了点头，自己这边并没有什么大碍，卓娅受伤也只是表面看起来凄惨了些，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严重。

“还请不要忘记您的承诺。”

卡洛琳珍重地朝着送别的莫兰补充道。

莫兰点了点头，随后略带好奇地问道：

“能告诉我，你要这块封地做什么吗？”

“您知道吗？有个男人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叫作乌托邦的城市，那里人人平等，吃穿不愁，每个人能够为了自己而活，女人们不是某人的附庸或者物品，半兽人也不会被另眼看待...”

卡洛琳顿了顿，随后摇了摇头。

“抱歉，我说多了。”

莫兰思索了一番，随后开口道。

“我大概懂了。”

“或许，李斯特领会变成你想象中的样子。”

卡洛琳微微一愣，马车在她发呆的功夫渐渐远去。

“是啊，你就是他的儿子，怎么会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