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意莫名其妙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又发起呆来，他也觉得今天葛叔叔说的这些话像是话里有话，可是又想不明白。痛苦纠结了很久之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半睡半醒之际，他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电话那头魏国强的声音传来：”小意，我妈没了，清清也没了。“曾有意一下子竟然没有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彻底傻掉了。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这句话，既是对魏国强，也是对自己，好像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变坏了。

魏国强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的哭腔，平静的像是在说别人故事。可是，曾有意却觉得死气沉沉，魏国强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生气。与其说是平静，更像是心如死灰。是的，就是心如死灰，被剥离了灵魂，失去了思考，在灰色的世界里独自站着，没有人，没有树，没有一切。

什么希望，什么方向，对于此时的他来说都是苍白的。曾有意了解魏国强，他知道这句话的沉重，也知道这对于魏国强来说意味着什么。

正因为如此，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此刻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的，他嘴巴张了又闭上，怎么也吐不出一句安慰的话。魏国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两人就这样隔着电话沉默。不知何时，魏国强挂断了电话，曾有意呆呆的拿着手机不知所措。

他本就在焦虑的世界里，面对着生活施加的苦难束手无策。此刻魏国强的电话就像是一根粗大的木棒，在他本就迷糊的脑袋上又狠狠的砸了下去。他已经彻底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两天，他干的最多的事情好像就是发呆，不知呆坐了多久，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曾有意看着倒扣在床上的手机，甚至有点不敢接电话，他心底甚至害怕又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挣扎许久之后，他才拿过电话。

接通的瞬间，余与于兴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曾狗，干嘛呢？“

曾有意听着余与于兴奋的声音，眼皮抬了抬，但是没有说话，余与于却不知道曾有意最近经历的痛苦，依然是兴奋的说道：”我记得上次老魏说要回家结婚，怎么这么久也没个信啊？日子定了吗？我还等着喝他喜酒呢。“

见曾有意依然不说话，余与于试探的叫了两声，却只以为曾有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于是继续说道：”你真是狗啊，打个电话还假装不说话，怎么，怕我跟你借钱？......我说，你小子演演就得了，赶紧的，就你和老魏离的近，他最近......“

”不结了。“余与于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曾有意打断了。余与于还在愣神的功夫，曾有意又说了一句：”老魏这婚不结了。“

这次余与于听的清楚，一下子没理解，于是狐疑的问道：”不是，不结了是什么意思？他俩的感情，怎么可能不结婚？“

”老魏他妈和云清清没了。“曾有意的话像是掐住了余与于的脖子，让他一下子说不出一句话来，曾有意却不管那么多，继续道：”下午刚打电话通知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余与于短暂的愣神之后，火急火燎的说道：”那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走啊，去找老魏。“然后又想起什么，道：”给老朱打电话，告诉他，这事儿得通知......算了，我自己打吧，你现在就往老魏那儿去，你先去，我现在就订机票。“说着就挂断了电话，安排机票的事情去了。

曾有意却还是坐在那儿，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曾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对曾有意说道：”去吧，这么大的事情打击一定很大，这个时候你要去帮忙的。”

曾有意抬头看着曾妈，没有说话，但是曾妈单是看曾有意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又说道：“你爸没事，你葛叔叔可能有苦衷不能明说，但是我听得出来。家里你不用担心，妈在呢。”

曾有意听到“你爸没事”的时候眼神里恢复了一丝清明，他一直被这些苦难困在了混沌里，脑子一片浆糊，什么都想不了。而现在，曾妈的话，给他混沌的脑子劈开了一丝缝隙，他稍微能想问题了。

曾妈继续说道：“你葛叔叔，不止说了你爸的事情，你和思思的事情他也说了。

你这孩子，从小没吃过苦，这一下子遇到事情了，人就懵了。妈没有你爸和葛叔叔他们的本事，做不了你的引路人，但是妈听得出来你葛叔叔今天话里的意思。至少现在，他还是支持你和思思的。

你们的事情你不要担心，你爸只要没事，早晚都得回来的，至于思思，你把你朋友的事情处理好，就去找她。

妈刚才听见你打电话了，你朋友这是大事，这个时候需要你们在身边。去吧，人生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不容易，你比你爸强，你爸就你葛叔叔一个朋友，你这一下有三个呢。”

说完话，曾妈看了曾有意一眼，就走了。曾有意看着敞开的卧室门，过了一会儿之后，总算是反应了过来，随便的装了两件衣服，就要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被葛妈叫住了，给了他一把车钥匙，说道：“小意，开车去，快一些。”

曾有意拿过来看到车钥匙是葛九思的，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葛妈，葛妈笑着说道：“你们俩之间的事情，我不参与，也不评价。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无论你们以后成了什么样子，我始终还是你葛阿姨。”

曾有意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车钥匙，对着葛妈笑了一下，然后拉开门迅速的走了。

魏国强的家与江阳市在同一个省，却不在一个市，开车要两个多小时。行至中途，下起了雨来，渐渐的雨越下越大。曾有意把着方向盘，看着道路两旁向后疾驰的风景。看着看着，他的思绪又发散了出去。人生何尝不是像开车，那些人和事，总是会像这风景向后疾驰而去，与我们擦肩而过。

红的花，绿的草，枯败的树叶，叽喳的鸟。美也罢，不美也罢，总会成为过去。我们抓不住擦肩而过的风，也握不住疾驰而下的雨。我们只能紧紧的抓住手里的方向盘，沿着路走下去，因为前方有我们太多的放不下。

恍惚间，前车离自己越来越近，曾有意才恍然意识到现在不是思绪飞散的时候。赶紧踩了刹车，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路上来，不敢再胡思乱想。

曾有意见到魏国强的时候，两人什么都没有说，默默的站着对视。曾有意看到的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瞳孔几乎成了灰色，整个眼睛里看不见丝毫的光亮，死寂的感觉能透过眼睛直直的散发出来，让看到的人不自觉的心脏跟着揪紧。曾有意也刚经历了人生的至暗时刻，虽不能和魏国强的苦难相比，但是对于曾有意来讲，也是此生不曾遇到的痛苦。因此看到魏国强的眼睛的那一刻，他格外的能体会魏国强的心情。直到雨浸湿了两人的衣衫，曾有意才恍然醒来，走过去拍了拍魏国强的肩膀。魏国强冲着曾有意点了点头，引着曾有意进了屋。

屋里简单的布置了灵堂，正中央的两口棺材格外的扎眼。穷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亲戚朋友都忘了往来，所以此刻灵堂里显得寂静。曾有意走过去，烧了几张纸，又对着棺材跪下，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因为没有人招呼，所以很多规矩反而不在意了，曾有意毫不避讳的走到魏国强身边，和他并肩坐下，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待着。

曾有意抬头看着灵堂中央的照片，那里魏妈妈和云清清的照片变成了黑白色，放的很大，挂在了堂屋的正前方。魏妈妈慈祥的笑和云清清浅浅的笑并立在一起，丝毫没有让曾有意感觉到阴森。曾有意看着照片，回想着和她们认识的种种，越想越是唏嘘。人这一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曾有意就这么看着，突然觉得自己遇到的问题原来都不能算问题。

坐了不知道多久，曾有意自顾自的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在村里转了一圈之后，终于是找到了小卖部。白的啤的，买了一大堆的酒，又随手拿了几袋花生瓜子，就又回到了灵堂，把酒和花生随意的往地上一放，开了一瓶啤酒递给魏国强，然后又给自己开了一瓶。连杯都不碰，仰着脖子就开始喝。

这几年的浪荡生活，曾有意虽然在别的地方毫无长进，但是酒量这一块儿却是突飞猛进。一颗花生没吃，俩口就喝完了瓶中的啤酒，魏国强机械的转动脑袋看着曾有意仰着脖子往自己嘴里灌酒。然后也跟着把酒瓶往自己嘴里塞，大口的吞咽，可是瓶子抽的太高，酒下的太快，他吞咽的速度跟不上酒入嘴的速度，因此被呛的猛烈的咳嗽。可是他就像没有意识的机器人一般，只顾把酒往喉咙里灌，好像被呛的不是他。由于嘴巴把酒瓶包的很紧，所以呛出来的酒直接进了酒瓶，然后翻滚一圈再次落入魏国强的嘴里，完全不在意被呛到咳嗽不止的喉咙，就那么直直的吞到了肚子里。

曾有意看着魏国强喝酒的样子，也不阻拦，任由他发泄。实际上，他也不知道怎么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