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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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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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俩蹦蹦跳跳回了家。

一进院门,便见母亲和老姜在院子里喂羊,老姜站在门口高声叫嚷:我是放羊专家,天底下有谁敢说他的羊比我放得好,我就管他叫祖宗。我早就对你说过,冬天的羊不能给太多的草料,否则上山不老实,你就是不听,有那草料等明年开春跑青时再给,羊还不趴蛋……你看这草料添的,满槽子乱拱,这不糟蹋了?小溜二百来羊,一冬天下来得点东西呢,祸害完这些你上哪闹去?花钱买啊?

翠云则站在一边听着,并说可中了啊,快别嚷了。老姜说,还别嚷,干点活就要工钱,一点计划没有。

小霞上前挎起母亲的胳膊,微笑着欣赏老姜那可爱认真的训人样子。大军气冲冲来到老姜面前,没容分说,劈把抓住他的前胸,只那么轻轻一提,老姜便双脚悬空了。

“哎哎?你他妈要干什么?放开我……”老姜叫喊。

“臭放羊的,有啥了不起,明儿个再听你叫唤,小心我揍你!”

大军说着,一拉一送,老姜便重重摔了个屁墩。

“嗨……嗨……反了!臭小子,长能耐了是吧?敢打你姜大爷!”老姜更不示弱,一面往起爬,一面指着大军骂。

“你给谁充姜大爷,我还是你林爷爷呢!”

大军又抓住老姜的前胸,二人便扭扯到一块。那娘儿俩一见事情不妙,赶紧上前拉架。醋打哪酸?酱打哪咸?翠云和老姜当然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事是由大军挑起,决不能让这东西得手。

翠云口中不停地叫骂,你个小瘪犊子哟……这到底咋回事?快松开!

小霞也在哀求,姜大爷有病,好大军,好弟弟,听姐的话,快松开,你抻吧坏他!

大军就是不松手,今天非教训教训他不可。反了,我要让他知道知道他是谁,我是谁!老姜本想倒地耍回无赖、摆脱这无理的纠缠,怎奈就连倒地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随着大军的手劲儿来回摆动、一个接一个摔跟头。这可急坏了那母女俩,于是翠云将手一松,高喊霞子,离远点,甭管他,今天我就把姜文玉交给他,看他想干什么?!有种的小子你别松手……姜文玉,你豁给他不行嘛……我看他能把你咋着!说着,翠云顺手抄起墙根下的一把破铁锨,泰山压顶般朝儿子拍去。小霞眼疾手快,中间一拦,铁锨拍空了,接着抱住母亲的后腰,并高喊:“大军,还不快跑,找死啊你……”

大军一见事情不妙,撒腿就跑。

老姜瘫坐在地。

但翠云还是将铁锨朝儿子撇去,幸亏没打中,铁锨当啷一声掉在地下。

“你个小瘪犊子,有能耐你别跑啊?看我不拍扁你!”

母女俩俯身将老姜搀起,问他怎么样,没抻吧坏吧?老姜说没事……唉……不看你们娘儿俩的面子,我还真想躺这不起来……这到底咋回事?上次来家还好好的,姜大爷长姜大爷短叫得那个甜,怎么这次就翻脸了呢?成了我林爷爷……

姑娘说我不知道啊,就是刚才在我二叔家喝了两罐儿啤酒……来,姜大爷,我搀您上屋洗洗吧,把衣服也换换。翠云说,这小瘪犊子,觉得自己成人了,不服天朝管了,喝上点酒还会耍酒疯了……等一会他回来看我怎么朝他算账!大哥没事就上屋吃饭吧……同时又吩咐女儿,在外面看着,等吃差不多把羊圈上。

“嗯。”女儿答。

“死鬼不会动总有活人拨弄着,你不知道?等一会吃完饭再说,看你知道不知道,你们两个瘪犊子,我养出冤家来了……”

翠云嘴里骂着女儿,和老姜进屋。

这突然的打击使坐到桌前吃饭的老姜一直闷闷不乐,神情沮丧,他越想越不对劲,最后竟抑不住流出泪来。事出有因啊,这绝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是林会两口子对孩子说了什么,否则大军绝不会朝他发那么大的火。看来大势已去啊,这个门口不能待了,再待下去还有啥意思?这是要撵他走啊……这样想的时候,酒也不像往日那么香甜了,简直比苦水都难咽。见他那样子,翠云数落道,哭,哭,就知道哭,挺大个人,怎么还和孩子一般见识呢,我就见不得挺大个老爷们儿有点事就哭鼻子的样子,留着那几滴哒猫尿洗脚后跟不行吗?行了,别委屈了,等晚上我问问霞子就知道了。老姜说还问啥呀,做贼心虚啊……我这心扑通扑通老也不做主。翠云说,又没做贼养汉,虚什么虚?吃饭!吃完饭让霞子把合同拿来,咱俩商量着就签了,今年谁都不用。老姜深深叹息着,还签啥呀,不签喽……今年也就到此为止了,哪还有明年……你该找谁就找谁,不干喽……我在你这干了五六年,是有点皮了……按理说早就该臭了。不臭的主要原因,一是我羊放得好,从未坑害过东家,二是你为人实在热情,让人舍不得……我真是糊涂,非得让人撵着……

“这咋还越说越来劲儿了呢……你想半路撂挑子?门儿都没有,除非你的钱一分不要。我早就对你说,等我把俩孩子安排了,回头就安排咱俩的事,你先委屈几年……别怕,一会儿我打电话问问林会两口子,这到底咋回事。”

“等不到那时候了,你也别打电话,千万别打,明白人都‘难得糊涂’,只有糊涂蛋才事事都想搞明白,心照不宣吧……这样大伙都显得体面些,权当小孩子撒泼耍赖不就得了嘛……别让你儿子再闹就行了,我真搪不住他那个……”

“那就听你一回,唉,我真拢不住火……”翠云说。

闯了祸的大军当然不敢马上回家。在外徘徊一阵之后,决定去二叔家躲躲。林会家的饭桌还没撤,彭燕与儿子吃完饭正在看电视,林会则有滋有味自斟自饮。见大军又闪身进来,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来回还不到一个小时!于是没说话,只是盯着侄子看,似乎在询问什么。大军当然要向二叔汇报一下刚才的成果。他首先抄起筷子一面吃一面说,刚才没吃饱,还得接着吃我那半截饭……二叔,放心,事办得妥妥的,一点不拖泥带水。林会笑了,效率可够高的,说说看,怎么个妥妥的。于是大军便把刚才惹祸的事学说一遍。林会连说够了,足够了,不能再闹了,羊倌是个小人精子,甭看模样不咋地,有些事一点就透,响鼓不用重槌,让他自己琢磨去吧……规矩本分着点,咱下年还考虑接着用,不规矩不本分,年前就把他给辞了。彭燕说,孩子都大打出手了,还用辞吗?知趣的那叫善退,双方都体面些……又问大军,你动手打了羊倌,你妈没不让吧?大军说,当然不让了,我姐要不抱着后腰,非一顿铁锨把我拍扁了不可。彭燕说,看这多危险,正在气头上……我看呀,这顿揍你早晚得挨到身上,不然你妈出不了这口恶气。

“所以说二叔二婶儿,今晚我得住你们家,不回去了……”大军不好意思地说。

彭燕说,正好给二军补补课。

林会说,不行,必须回去,惹了祸就跑,连家也不回,那叫什么孩子?你妈更来气,躲过初一还能躲过十五啊?大军说,要不您俩谁把我送回去,我真的怕。林会说更不行,我和你二婶儿也怕,明显是我俩背后鼓动的你,你妈见面还不得和我俩打起来啊?你们母子是一码事,我和你二婶儿又是另一码事,性质变了,那叫破坏婚姻家庭。化解这种矛盾暂时只能靠你自己,等把羊倌痛痛快快打发走了,我俩再出面,满天的乌云会即刻散尽。现在有羊倌在,我俩说啥你妈都不信,明白我话的意思不?

大军想了想:“明白,明白,二叔,您真是个智叟!豁出来了。刘胡兰十七岁,面对国民党反动派的铡刀大义凛然,面无惧色,英勇就义。我林大军也是堂堂十五岁的男子汉呢,难道还怕慈母手中的藤条和巴掌不成?何况我妈根本就不可能将我致残或致死,仅是为了出口气、给羊倌赚个面子而已,打过骂过之后,妈还是妈,儿子还是儿子,那叫母子情深。”

“对对对,这小子,真幽默。酒壮英雄胆,用不用二叔给你满一个?”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大军又嘭地起了罐儿啤酒,一面喝一面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学校看大门那老头说,我们这茬孩子全是用饲料催大的,个个都那么早熟。他像我们这个年龄的时候,小学还没念完呢,我们都上高中啦,有的都开始考大学……现在我就给你们做回真正的男子汉!”

“越说越对,二叔二十多岁才参加高考,要不就提前挎上你二婶儿了?但有一点,男子汉可是男子汉,再不能耍彪犯混了听见没?羊倌坚决不能再动了,一指头都不能动,动坏就麻烦,这叫点到为止;你妈的刑罚再重,也比不上国民党白公馆的渣滓洞吧?《红岩》这部小说横你也知道,挺它几堂大刑再说,挺不过再来找二叔,二叔不让她去!甚至都不用二叔出面,羊倌就无地自容了……只为他搞得你们母子不和,他还咋待?按你二婶儿的话说,会主动善退,离开这个是非之家。”

“智叟,绝对的智叟,那好,二叔二婶儿,那我马上回去!”

大军一口气喝下最后半罐儿啤酒,转身走了。

彭燕说丈夫,看你把孩子给鼓动的,都快找不着北了,你这套许中?林会说,只要方向正确、不犯原则性错误,一定要给孩子自信,大军就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孩子,武汉这么老远,要不嫂子就让他送丫头去学校了?他有这方面的胆量和能力,这等小事就让他自己处理吧。

“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把羊倌打发走,你盘算咋安排嫂子和她的羊?”

“羊好说,至于嫂子,不还有你吗?就看你的啦,一定要找个能驾驭她的汉子,最好压她一头才好呢!让我也解解恨……但要尽快,现在就着手。”

“唉,井里没水四下淘吧……你说咱们两口子,咋还竟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呢!”彭燕深深吸着气。

给嫂子找老伴儿绝非像进圈抓羊那么简单!

老姜和翠云呢,吃完饭收拾完毕,再没心事坐在一起看电视了,老姜回自己屋。地下的炉火烧得正旺,炕也烧热乎了,室内的温度又恢复到从前,让人待着舒适。他打开收音机,一面听评书,一面心不在焉地摆扑克牌算卦玩儿。姑娘把羊喂饱赶进圈后,也并没直接回她同母亲的卧室,而是端着饭碗去了老姜屋。挎炕沿边坐下后,一面吃饭一面帮老姜摆扑克牌,她这么做明显是对母亲的逃避。

趁此机会翠云正好偷偷翻看一下儿子的书包。

摆着摆着,老姜的卦算得有了起色,两张王牌竟然碰到一起!姑娘终于找到安慰老姜的机会,于是惊讶道,呀,姜大爷有喜!老姜嘿嘿笑道,你这丫头,就知道捧我,姜大爷有啥喜?没有祸就算不错啦。姑娘说,有喜,真的有喜,您想啊,一副扑克牌五十四张,上下各一张往一起配对儿,概率多低啊,您竟然把大小王凑到一起,这和买彩票中大奖是一样的,不是喜又是啥?老姜说买彩票毕竟有目标、有奔头,我的目标在哪?奔头又在哪?姑娘说您在算卦前许愿没?起码这是一个好的前兆。老姜说姑且一听吧,借助你的吉言。

正在这时,那屋的翠云突然喊霞子,你老躲那屋干啥?滚过来!姑娘赶紧去那屋见母亲。翠云在儿子的书包里翻到了新玩意,换而言之发现了惊喜。她手里拿着儿子的奖状,阴沉着脸问,圈上羊扎那屋就不动弹了,干啥呢?姑娘说听评书、帮姜大爷拆卦,姜大爷要有大喜。

“他有大喜?哄孩子不哭吧;每天掐着遥控器,七遍八遍催都不睡觉,今天是不是故意躲着不愿见我?还听评书……”翠云举着儿子的奖状问女儿,“你看看,这是不是大军得的奖状?”

姑娘说:“我早就看过了,是奖状。呀,您怎么还随便翻人家的东西呀……”

“趁他不在家,我还就动了,咋着吧?惹了祸就跑,今天他要不回来,看我把大门别上,爱上哪上哪,反正爱听你二叔那套。”

“我二叔也没说什么呀。”

“你二婶儿呢?”

“也没说。”

“你也甭瞒着,你们这两个瘪犊子,一会儿什么都说了,不大刑伺候你是不交代的,可想好了啊?”

“不用大刑,一会儿我主动坦白还不行嘛……”

“嗯,这才是我闺女,有话不给妈说,是叛徒……唉!这小瘪犊子又得了张奖状,挺好,算他有出息!”翠云重复着。

“不但得奖状,还是班长呢。”

“给你说了?”

“嗯。”

“你不也当过班长吗?”

“当过……不过,高中的班长不好当,容易分心。不但有组织能力,还得体质好,就和土匪头子差不多。”

“那不影响学习吗?”

“我感觉吃力,您儿子保证行。”

“那就中,儿子就是儿子……”

“吔……”

“又不爱听了。”

翠云不说了,就目下而言,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儿子得奖状更为高兴的事。去年得了一张,被臭小子无端给销毁了,今年是高中第一年,这张无论如何不能损坏。马上又要过年,即使不用镜框镶起来,裸贴也比买年画好看。姑娘看穿母亲的心境,于是问,您是不是要贴墙上啊?最好征求一下大军的意见。翠云说不听他的,我供你们念书,不就图这点荣誉、将来能考上大学吗?这点主作不了可得了,看他还能扎煞到哪去;你姜大爷呢?让他过来看电视,一个老爷们儿,跟孩子一般见识,也真算可以,许不又瘪茄子啦?老在那屋闭囚着……你,顺手把胶带递给我。

翠云站在凳子上,背朝着门口。姑娘拉开抽屉,把胶带递给母亲,然后又去那屋叫老姜。

老姜痛痛快快过来了,翠云也把儿子的奖状贴好了。老姜仔细端详了会夸赞道,俩孩子念书,这几年我见最多的就是墙上的奖状,有出息。翠云说,有啥出息,惹人生气,还学会打人了……

老姜说,小孩子家的,我真的不生气。翠云哼了声说,不生气是瞎的,没一句实话,都在撒谎……你不生气我可生气呢。这要是传出去,让人笑话不?这家大人是怎么教育的孩子,没大没小、没老没少……噢,大哥坐那看电视吧,等他回来看咋说;看着,今晚他要不老老实实给我滚回来,我要不把行李给他搬当院烧了就管他叫点啥!你想像电视里的孩子,娇生惯养,说跑就跑,有理没理得父母朝他赔个不是,门儿都没有,还有林会两口子……

老姜小心地坐在电视机前,姑娘双手合十挨母亲坐下。

院里突然传来一声响动,翠云问,听?是不是小瘪犊子回来了?快出去看看,是就让他到这屋来。

姑娘抽身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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