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翠云是个比他小几岁的中年寡妇，丈夫去世时给她扔下一双儿女和一群大绵羊，她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读书过日子。这女人身材高大，算不得娇媚，粗壮的两条大腿上支撑着一个硕大的磨盘屁股，宽大的膀子肥壮得像个爷们儿，走起路来有如砸夯般沉重。这样的女人甭说在城里，即便在乡下，也是个不太惹人上眼的主。她从没因为把老姜招到家里感到有什么不妥或不便的地方；本来嘛，谁相信老姜会祸害妇女呢？权当娘娘身边多了个宫女，皇宫大内有了个主事太监。正因为如此，老姜便琢磨从她身上打开突破口。在老姜眼里，翠云比西施还漂亮。

可怎样才能接近这女人，让她知道自己的意图呢？老姜着实煞费了一番苦心。做这事的人需得有超人的胆量与体魄，一但女人翻了脸，也不至于使自己吃太多的亏。老姜胆量有，可体魄不中，每每朝那女人抛两眼或从她身旁路过，总有股强烈的压抑感和恐怖感，因此生起的邪念被一次次打消，除非翠云主动提出那事，否则他绝不敢动那女人一指头。而翠云又怎肯留意一张没有任何内容的空头支票呢!

这不幸至少折腾了老姜五年，五年的时间对许多人来说往往是短暂的，而对老姜却是痛苦而又漫长的。老姜的愿望没能实现，这个家庭却日新月异，每每都焕发着生机和活力；儿子大军从一个么事不懂的小男孩，已长成十三四岁的少年了，下学期就要进城到最好的学校寄宿读高中，而姐姐则是个面临高考的高中毕业生了。庄稼院的孩子根本就没那么多呵护与母爱，自他们咿呀学话和走路那天起，就学会了怎么干活和为母分忧，因此独立性特强。翠云为有这么一双儿女无不感到庆幸和自豪；同时又想到了老姜，想到了她的羊，一群羊让她摆脱了贫困，老姜功不可没。

老姜在这个家庭是有地位的人，孩子们亲切地称他大爷，翠云则一直喊着大哥。老姜与这一家三口一直是零距离地相处着。翠云有什么事都喜欢同老姜商量，老姜凭借他多年的阅历和经验，总会给翠云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好点子。

放羊最苦的是冬季，跑一天山归来，老姜的脸冻得青紫，破旧的棉大衣下摆也在地下拖开了花。或许是为了那个至今也没实现的愿望和某些美好憧憬的缘故，老姜一直热衷于这份工作，他从未因此而叫过一声苦，碰上熟人，倒还津津乐道地甩动着他的放羊鞭子调侃取笑：世间百行，行行也比不上放羊，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没有一个反抗犟嘴的；人世间什么官最大？羊倌最大，乡长和县长敢这么对待老百姓吗？不敢吧？嘿嘿……看，这不结了!

把羊吆五喝六赶进圏，翠云也准时推开房门笑呵呵迎候在门口，并顺手接过老姜手中的鞭子，或帮他脱下挂在身上一整天的棉大衣，或顺嘴递上一句：“大哥回来了？”老姜鼻子一哼算是回答，随即进屋坐在温暖的热炕头上。老姜有疝气的毛病，最喜欢睡热炕头喝烈性酒；翠云马上端上热呼呼的饭菜，当然还有那杯烫好的纯粮液。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亲切，仿佛他们是一家人。

适逢双休日，两个孩子放假在家。饭吃完啦，翠云吩咐女儿小霞拾掇碗筷，大军去给羊添饲草，她则找出针线，为老姜细细缝补露出棉花的破大衣。翠云看似笨拙，其实心挺灵巧，也很会算计，与其说维护老姜，莫如说关注她那圏大绵羊更为贴切。如今正是产羔季节，只要老姜上点心，少糟蹋一只，来年什么钱都有了。老姜被一股暖融融的气流包裹着，多可爱的一家三口啊！

活儿干完了，两个孩子趴在桌上写作业，翠云来到老姜的卧室，一面让老姜试穿刚刚缝好的大衣还拖不拖地，一面同他商量，一旦女儿考上大学，明年的学费该咋办。老姜锛儿不打地说，拿呗，孩子有出息，也是你这做娘的脸面，甭说几个学费钱，就是要命你也得给。

“可是……钱我都存死期了，半路支出来怕把利息都瞎了。我盘算，丫头片子，早晚也是人家的人，识个庄稼字儿也就中了，考上大学我也不盘算让她念，我得攒钱供儿子。”

“什么？考上大学你不盘算让她念？亏你这当娘的也说得出口，你这不毁孩子的前程吗？”老姜一听，便召儿召儿地喊开了。

“大哥，那你说咋办?”

“咋办？考上大学就得念，考不上补习也得补，几个利息瞎就瞎啦。”

“要不这么着吧大哥，今年的羊放钱你晚花几天，反正你也没啥用钱之道，等到明年羊毛劲儿，我准能把霞子的学费钱凑够，到秋天再处理完挑圏羊，你二年的工钱我一年就能给上。”

“中、中。”老姜满口答应着，“几个羊放钱甭说借，只要孩子能考上大学，不还又咋着？”

翠云把这消息告诉给在那屋写作业的女儿和儿子，两个孩子高兴地跑过来向老姜表示了感谢。待第二天醒了酒，过了兴奋劲，老姜才觉得被那个女人给涮了。她家的存款起码要在十几万元以上，几个羊放钱她还惦记着，亏她也说得出口。另外，钱借给了翠云，该如何回去向弟妹们交代？因为弟妹们有言在先，他每年的工钱必须如数算回去由他们保管，这就等于给自己攒下的养老钱，否则小心等老那天没人管。可老姜毕竟是个讲信誉的人，话既出口就不能再反悔了，家里这头只好回去硬着头皮向弟妹们解释。

双休日一过，两个孩子都按时返校了，家里只有翠云和老姜二人，这难免引起人们的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