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春打算下午去邮局取款，李凯华的姐姐李凯文，在东四邮电局做营业员，徐立春想请李凯华跟他一道去。

宣武区崇效寺街两侧，新建的高楼大院从南到北一字排开，鳞次栉比，跨过枣林前街，路东侧的四层楼群便是邮电部宿舍。邮电宿舍楼红色墙体掩映在绿树后边，东西相倚，格局对称，是标准的苏式建筑，外墙红砖裸露、楼体方正，坡顶红瓦。

李凯华的父亲叫李景堂，是京城邮局的副局长，李凯华家住第三幢304室。

李凯华正在家睡午觉，迷迷糊糊听到敲门声，打开门见是徐立春，他很惊讶：

“立春，你咋来了？”

“想你就过来看看呗，咋的，不欢迎？”

“你也不早点过来，早点过来我请你下馆子呀。”

“就你一个人在家呀？”

“大家都有工作，就我闲人一个。”

“咋不找人打球？”

“连续打了两天，昨晚老娘发火，今儿哥们被关禁闭了。”

李凯华拿出一双拖鞋，扔在徐立春脚下。然后打了个呵气，转身去泡茶。

“凯华，你家厨房在哪？”

李凯华调过头，看到徐立春拎着蒲包站在门口，蒲包在滴水。

“凯华，赶快带我去厨房啊！”

“哦，厨房在这边，你跟我来，”李凯华打开厨房门，问道：“立春，你拿的啥呀？”

“都是鲫鱼，上午在什刹海钓的。”

厨房不大，李凯华贴着门，把徐立春让进厨房。

徐立春把鱼倒进木桶里，又往里面放了半桶水，鱼儿受到惊吓，噼里啪啦乱跳。

“呦，这鱼都不小啊！”

为了感谢唐荣明给自己办证，徐立春特地挑了十条鲫鱼，都半斤左右，齐崭崭的，很少见。

“今儿运气好，钓了将近30条，我挑了十条大的，给你尝尝鲜。”

“真想不到你还会钓鱼。”

“你想不到的事多着呢。”

这倒也是，这个同桌今年像是换了个人。

大姐怀孕后，营养跟不上，人瘦了一圈，腿肿得厉害，昨天晚上母亲还在为大姐营养跟不上忧心，想踅摸点鲫鱼烧汤，给大姐补补，徐立春算是雪中送炭了。

可徐立春送的鱼太多，李凯华难以心安理得：“立春，你这也太多了吧？”

“多啥呀？你家，加上你姐姐家，分一分没有多少。”

“可……平白无故，我咋好意思收你这么多鱼。”

“凯华，你这么说可就生分了，”徐立春正色说道：“咱俩初中同学三年，现在是同桌，不是弟兄胜似弟兄，就几条鱼，用得着这么纠结吗？”

“……”李凯华仍觉得不好意思。

“我一共钓了28条，可我家就兄妹四个，天气这么暖，放久了鱼就死了，怪可惜的。”

李凯华不再纠结，转而问道：“就半天时间你真能钓这么多鱼？”

“咋的，不服气？”

“倒不是不服气，”他是不相信：“我爸也喜欢钓鱼，可从来没有钓到这么多鱼。”

“我们院子里有个老师，号称东城区钓王，现在遇着我都不好意思谈钓鱼。”徐立春笑道：“凯华，找个机会咱俩切磋一下？”

“这你不要找我，我才不耐烦坐河边喝西北风哩。”

“凯华，你关了禁闭，还能不能出去？”

“咋的，你有事？”

“我马上去东四邮电局取款，想顺便认识一下咱姐。”

李凯华在家闷了半天，正愁没处撒欢，瞌睡送枕头，高兴坏了。

“那敢情好，我姐正好就在汇兑窗口。”

五一期间，邮局里很忙，汇兑窗口前更是排起了长龙。

现在，通讯还很落后，电话极为罕见，老百姓的交流主要依靠书信，个人汇款、寄包裹都要到邮局，邮递员工资待遇好，有统一制服，人手一辆凤凰牌二八大杠，非常气派，是令人羡慕的“八大员”之一。

等了两个多小时，靠近下班才临到徐立春。

“姐，这是我同学徐立春，他来取款。”

李凯文今年二十四岁，挺着大肚子，怀孕七个月了，她的脸色有点发黑，也有点发黄，营养不良。她早就看到弟弟了，只是太忙，没空招呼。

李凯文笑着说道：“立春，户口本有没有带？”

“带了，带了，我怕不保险还带了学生证。”

李凯文接过汇款单，看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笑着说道：“立春，你这是稿费呀？”

“姐，我写了一首儿歌。”

“立春，你这又闹的哪一出？我咋不知道？”

“就几天前，我小妹参加液压泵汇演，我帮她写了一首歌，觉得不错就投稿了。”

“你咋又会写儿歌了？”

李凯华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同桌了。

徐立春取到钱，又去隔壁柜台买邮票。

有熟人就是不同，那个“娟子姐”帮徐立春认真搜罗了一下，建国后发行的邮票基本找全了。

40块钱刚到手，就花去了大半。

在邮局外边，遇着接媳妇回家的唐荣明，徐立春跟在李凯华后边叫了声姐夫。

“凯华，你咋在这？”

“我陪立春取稿费。”

李凯华满脸与有荣焉的表情。

“立春，想不到你小子还文武双全啊！”

“那是，咱拳打南山幼儿园，脚踢北海敬老院，上马打天下，下马写文章。”

徐立春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姐夫，我刚拿了稿费，您赏光一起吃个饭。”

“下回吧，凯文回去迟了老家儿担心。”

“姐夫，立春送了好多鲫鱼，你记得回家拿几条炖汤给我姐喝。”

“行，我吃过晚饭过去。”

唐荣明转身拍了拍徐立春的肩膀，笑着说道：“立春，哥哥谢谢你。”

“姐夫，就几条鱼，都我自个钓的，您就甭客气了，今后大姐要吃鱼尽管找我。”

“那咋好意思？”

“有啥不好意思的？人徐立春可是东城小钓王。”

“东城小钓王？我咋没听说？”

“姐夫，咱那像凯华，整天咋咋呼呼的，我向来是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徐立春摆出一副欠揍的表情。

唐荣明带着老婆走了，徐立春和李凯华找了个街边摊，吃了碗卤煮，两个包子，李凯华倒想付账，可他身上没有粮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