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店内,柳姝月执意让陈玄用自己能听懂的话重新讲述一遍事件经过。
“不然跟着跑了全程,却对整件事一知半解,我不是亏大了吗?”
陈玄倒也没有隐瞒的打算,就像平日里闲聊那样满足了她的要求。瞧对方听得津津有味的神情,他忽然冷不丁问道,“那个生死八门阵真的需要施展那么久吗?我刚好陷入被动时你就准备好了,不会是故意的吧?”
柳姝月的目光顷刻间偏移了两度,“哪能呢。光符都要贴八张……确实得花点时间。你莫非在怀疑我出工不出力?这种指责我可不能接受!”
陈玄看出来了,她确实很少撒谎。
但这也算情有可原,换做自己的话,大概也会想要见识一下,掌管这间神秘店铺的店长实力究竟如何,到底能不能打。想要不显山露水,唯一的办法就是和客人保持距离,永远一个人单干。
可他想当的是店长,又不是偶像,跟客人搞好关系目前来看是利大于弊的。
“话说回来,你的千想剑怎么用得那么……生疏?”柳姝月心虚的岔开话题,“以我交给你的本事,应该能轻松将对方拿下才是。”
说到这个,陈玄趁机问出了早就存在于心中的疑惑,“你之前把千想剑练到了什么等级?”
“等级?”她想了想,“你是指层级吧……上面不是写得很明白么,九层啊。”
而他这边看到的却是LV8。
“那满层是多少层?”
“十层就是大圆满境界。”
只差一层就是大圆满,等级却显示LV8,这两边显然存在一个换算关系。陈玄暗想,会不会这个等级数字实际上指的是百分比,而大圆满相较于九层足足强出了20%?现在自己是LV2店长,使用的千想剑仅相当于20%水平,在柳姝月眼里应该就跟刚入门差不多。
当然这一切推测的前提都是最高等级就是LV10,毕竟他还没见过10以上的能力。
“那你平时是怎么精进功法层级的?”
柳姝月眉角一挑,“这可不能乱打听。每个修行者都有各自的修炼法门,没人会轻易透露给另一个同道,你随口问出来甚至可能会被当作挑衅。”
“这样嘛……”
“但我也不是不能指点你一二。”她话锋一转,“简单来说,千想剑是一门实战剑法,最理想的提升方法就是战斗。我能成为宗门出山弟子,也是从一众候选人中厮杀出来的。”
陈玄不免惊讶,“那你岂不是几岁时就杀过人了?”
“啊?”柳姝月愣住,片刻之后才忍俊不禁道,“我说的厮杀是正常竞争啦,你想到哪里去了!莲云宗又不是什么邪教。我的意思是,虽然剑法对练非常危险,但它也是最可控的修炼法门。因为和你战斗的对手要么经验丰富,要么水平相当,每打一场都能获得长足进步。倘若只是用法术欺凌弱小、屠戮无辜,那一辈子也很难有所精进。”
这个我懂,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是一个道理。
“你说的指点……难道是愿意陪我对练?”
“如果你同意多减免点房租的话,我偶尔跟你切磋一下也不是不行哦。”柳姝月图穷匕见。
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神,陈玄故意用无奈的语气回道,“那……行吧。”
回头就把你的房租翻倍!
区区房客还想跟房东斗?痴人说梦!
……
……
柳姝月心满意足的回到二楼房间,浑然不知自己的房租已经翻番。
她只觉得自己如今大有长进,从刚下山时被狡诈多端的陈玄糊弄得哑口无言,到现在交锋已能不落下风。
柳姝月忽然有了一种想把今日之事一一记录下来的冲动。
她已经很久没有动笔写过东西了……上一次还是在宗门抄录藏书时。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这些事情既跟宗门弟子的职责无关,又对修行无所助益,理应不值得她浪费时间记录。但她却觉得此刻心情愉悦,回想起来都会不自觉扬起嘴角。
这自然不是因为救助了一个渊海外人的性命。
而是她第一次以搭档的身份与他人进行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冒险”。
她不光为自己赢得了一个月的房费,还让对方欠下了一个小小的人情。
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宗门与职责,自身并没有从中获益分毫。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今后恐怕也会一直如此。
不过就是这样一件对宗门跟大庆国都没有任何收益的事情,却让她有了想要记录的念头。柳姝月说不上这是为什么,但她决定遵循这股让心情愉悦的自然反应。
磨好墨后,柳姝月又在给店长起名上犯了难。
陈玄肯定是不能用的,不管是不是真名,写在游记里都显得有些生分,最好能起个比较雅致的代号。她想了想,从腰兜里摸出一叠亮闪闪的纸片来——那是方便面的包装袋,其中有一行小字写着生产地:麓山某某食品加工厂。陈玄或许没在意,但她早就将这上面的每个细节看得一清二楚。此地在六国中都没有记载,大概率就是店铺的常驻地了。
既然如此,那就称其为麓山居士吧。
咚咚。
柳姝月刚落笔,就听到门内贴的警戒符传来敲击声。
那意味着有人正在触碰她的房门。
不是店铺内的201号洞府,而是位于府衙的住宿房。
她放下笔,从水潭一侧的后门离开洞府,回到府衙房间,这时拍打房门的闷响已清晰可辨。
“仙师,您在屋里吗?”
“大晚上叨扰了,我有要事相见!”
柳姝月整理好衣裳,又穿上外袍,这才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是章渭城二把手,汤郡丞。
只见他拱拱手道,“龚将军刚刚已带着大批人马抵达章渭,他身上还带着大王的诏书,此刻正在威武堂等候,想要立刻与仙师碰面。”
“从王城来的?”柳姝月精神一振。
“是。”
“我这就过去。”
从王城来的队伍,只可能是押运赈灾物资的部队。姓龚的将军也不是无名之辈,龚家无论老小都在禁军任职,一直是今上面前的红人。
虽然方便面又好吃又饱腹,但店铺那边显然不会一直供应下去,只要能拖过前期最艰难的这段时间,等到各州的赈灾粮续上就好。柳姝月预计前后要花半个月左右,没想到王城那边仅用一周就赶到了。
速度快也意味着轻装上阵,车上装的物资应该不会太多。
“他们带来了多少钱和粮食?”柳姝月问道,“如果府君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主持发放事宜。”
郡丞目光有些闪烁,“这个我也不清楚……到时候您自己问将军吧。”
走进威武堂,柳姝月一眼就看到了龚将军——准确的说,是龚家的小儿子,龚令武。上次见到他还是五年前在王城的时候,此人是典型的纨绔弟子,喜好巡街斗狠,风评恶劣,没想到现在也穿上了一身甲胄披风,为今上效命了。
如果是平时,柳姝月根本不会把这样的人看在眼里。
只不过现在公事公办,她还是率先抱拳行礼道,“龚将军一路辛苦了,不知找我有何事?”
“大王有给你的诏书。”
龚令武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纸筒。
宗门弟子身份特殊,非面见大王外皆不用行跪礼,因此柳姝月只是微微颔首,静待诏书之令。
“仙师柳姝月,从接到诏书的即日起立刻赶赴王城,不得有误。”龚将军合上诏书,单手递上,“就这么多。”
短短一句话,却让柳姝月心头一震。
不是降妖,也跟抚民无关……仅仅是要自己回去?
但今上不可能不知道,她这些年一直在各地奔走,甚少回到中央的原因。
“你到底接不接?不接算抗旨。”龚令武不耐烦道。
柳姝月只能接过,心里想的却是之后没机会跟陈玄合作照料难民了。“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上面催得急,今晚休整一天,明早就随我起程。”
随他起程?
一晚上连卸货都来不及吧?
“那赈灾粮钱呢?你不留在这里监督它入库吗?”
“哪有什么粮钱,你发的吗?”龚令武嗤之以鼻道,“我接到的命令里,可没有赈灾这一项。带这么多人来,是镇压暴乱用的。你不是要走吗?没了仙师坐镇,章渭城里自然得多留些兵马……”
柳姝月已经听不见他后面再说什么了。
她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在不断回响。
哪有什么粮钱?
哪有什么粮钱?
哪有什么粮钱?
她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太守和郡丞,两人如石雕菩萨一般面无表情,既不惊讶也不愤怒,就那么静静听着将军的嗤笑。
“你们……早就知道了?”
“这个嘛……我之前并不知情。”沈方咳嗽两声,“只是听闻各地的粮食都在收紧,想要匀出来分给灾民恐怕不太容易——”
“你们根本就不缺粮食!”柳姝月忍不住高声打断道,“今年又不是荒年,除了青州受妖怪所害外,其他州城怎么可能匀不出赈灾粮来!?”
灾民将方便面高价卖出后,能用钱买到粮食,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些大户士族都只是贪得无厌而已!”
沈方轻叹口气,“首先他们想要把商品卖出更高的价格无可厚非,其次……这并不是各州匀不出粮的根本原因。”
“柳仙师,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龚令武冷笑,“在这国家生死存亡之际,你还只惦记着青州的那点难民,别逗我发笑了。”
生死存亡?柳姝月看向他。
他在说什么?
“洛国如今在边境陈兵数十万,联营百里,各方证据表明,最多一到两年,他们就要大举入侵我大齐国!战争眼看着马上爆发了,柳姝月!而他们领头的人正是莲云宗大弟子,兰沁仙师!”他指着柳姝月大声道,“瞧瞧人家,再瞧瞧你——如果大齐战败,你就是罪魁祸首!”
兰沁要帮助洛国侵略齐国?
这怎么可能?
宗门弟子的职责不是辅佐王国,让天下运行有序,生灵百业安定昌盛吗?
“这里面……定有误会!”柳姝月难以置信的说,“让我写封信给兰沁师姐……”
“没必要,你要做的就是效仿兰仙师之事,将厉害的功法和仙术传授给将门子弟,最好再为大王诞下几个子嗣,这样进入持久战阶段我们也能耗得起。”龚令武轻佻的耸肩,“我老早就奇怪了,怎么就大齐的仙师天天不见踪影。辅佐今上,壮大王室不应该是仙师的本分吗?都怪今上宽容,才任由你放纵到今日。”
所以章渭太守才不同意大规模放粮……柳姝月望向沈方,因为他也在等,等待今上的反应!今天一过,只怕那点稀粥也不会有了。
战争一旦进入准备阶段,各地都要为军队筹措粮食,自然不愿再分一粒出来给青州灾民。
“话说回来,为什么这里如此平静?我还以为饿了这么多天,那帮人早该闹腾起来了。”龚将军好奇道,“沈府君,您该不会是偷偷救济灾民了吧?”
“并无此事。我只是一直维持小规模放粥,将流民集中于此地,不让他们四处流窜。”沈方当即回道,“多亏柳仙师施展了神奇术法,让灾民能分得一种叫方便面的便捷食物,他们才不至于饿肚子。”
“啊?还有能变出粮食的仙术?”龚令武愣了下,随后大喜,“好!这样一来军队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吃的了!现在灾民手中还有仙师发放的食物吗?”
“有的。”
“麻烦您收上来,我要统统带走。”
“这……”沈方一时有些迟疑。
“怕什么,我的兵给您驱使,他们翻不起一点水花。”龚将军斜眼扫了柳姝月一眼,“不给的杀了就行,反正仙师走后他们照样得饿死,现在提前送他们上路也是种仁慈,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