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那名新晋的内门弟子先是极力称赞你的授课，随之话锋一转，说邱简因私仗势打压你，轮到他自己讲授时，又之乎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裴子钦宛若在场一样，详细描述道：

“反正，她一个劲地指责邱简无才无德。想收她为徒的长老一听，也不管是非对错，直接打发弟子，去罢免了邱简。”

“哎呀，可真是解气！”

“……”

林辰听到这，脑海不由浮现一个名字，以及那道骄傲的身影，“师兄，你说的那名弟子，不会叫虞雪柔吧？”

“正是她。”

裴子钦轻笑着地点点头，“据我所知，伱离开后没多久，她就测出是纯水单灵根，资质上佳，尔后被直接送进内门山峰。”

“啊？”

林辰这下是真有些惊讶了，“不是说，真正的仙苗，会有其他途径保送入宗吗？我还以为我们这些小城的摘星阁，最多只会出现双灵根呢。”

“常理来说，确实如此，不过那位师妹的情况有些复杂，好像她原本是水木双灵根，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才逐渐演变为纯水单灵根，我也只是稍加了解，不知具体情况，不过……”

裴子钦将灵石递到林辰手中，笑吟吟道：

“无论如何，你原本是替我执教的，那名内门弟子自然会算成我的贡献，我受到嘉奖，又怎会忘记师弟你的好处？”

“可是，师兄真正所托之事，我并未办好……”

林辰苦笑着，把送面具，以及昨日余娇捏断安若兮手腕之事一一告知。

听完后，裴子钦皱起眉头，还是把灵石塞到林辰手中。

他站在门口，背着手，隔着墙，望向安若兮所在之处，悠悠道：

“不怪你，余娇下此狠手，应该与邱简有关。”

“邱简被免，她丢了面子，不敢怨恨长老，也得罪不起单灵根的内门弟子，估计是听说虞师妹与那可怜的少女有过交流，所以把气撒在她身上。”

“当然，无论原因为何，错的都不是招惹余娇的弟子，而是她这个嚣张跋扈的人，是让她有勇气肆意妄为的身份……”

裴子钦的声音愈发空幽，“是越来越放纵内门弟子的宗门呐。”

林辰倒是没料到裴师兄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很想反驳，在能以武犯禁的世界，讲规矩十分可笑，但细细一想，若没有这些规矩，恐怕自己早就与仙镜无缘了，自己最没资格说这话。

“罢了，在这伤春悲秋，倒显得我只会说些大话了。”

裴子钦缓过神来，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瓷白药瓶：

“这是疗伤丹药，你过会取一枚融入水中让她浸泡伤患处，再取一枚让她口服，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让她的手腕恢复如初。”

林辰闻言不解：“师兄既已回来，为何不亲自送去？”

“怎么说呢……”

裴师兄露出一抹纠结的神色，忽下定决心似的，一股脑地说出许多话语：

“其实前两日宗内之事，我若不想，也能推掉，我之所以没亲自去见她，归根结底，是没有胆量。”

“我间接害她一家死去，害她容颜尽毁，害她原本美满的人生就此葬送……”

“我很虚伪，以为多加照顾，就能赎罪。”

“于是，我派人保护她的周全，听说她有灵根，又想尽办法塞她入宗，现在又托你多多帮她……”

“可你说，她不要面具，她宁愿露着脸，还声称自己‘罪有应得’——”

说着，裴子钦的双眼有些湿润，嘴角则挂着自嘲：

“呵，原来，她从未记恨过那些刽子手，从未记恨过任何人，她，竟觉得全是自己的错……”

“这样一个无辜的小家伙，觉得错在自己……”

“呵呵，我不配做这些事，我甚至不配闯入她的生活。”

听到这，林辰内心突然涌现一股冲动，想了解安若兮背后的故事，想知道她究竟背负着怎样的人生。

但他立刻意识到，对异性产生好奇，是相当不妙的情况。

尤其是，他如今是少年的身体。

于是他立刻掐死好奇的萌芽，继续保持一言不发。

“总之，既然她已步入正轨，我又何必再假惺惺地打扰她？还是麻烦师弟你去吧，待了却此事，你也不必因我过多介怀，与她正常相处即可。”

裴子钦结束了话语，恢复成以往的神态。

林辰点头表示明白。

在裴师兄告辞离开之际，他突然想起丁师兄拜托之事，便连忙提起，问裴师兄是否对变异的火源晶感兴趣。

裴师兄还真起了兴致，随手又掏出四十枚灵石，嘱托让他买，并说稍后送到自己那，顺便刚好把上次许诺的影魔椒送他一些。

然后裴师兄便潇洒离去，期间，没有再看安若兮所在处一眼。

……

嘎吱。

林辰敲了两下门，本以为安若兮不愿再见他，连劝说的说辞都准备好了。

不曾想，门开得很干脆。

安若兮开门时双眼中还有一些畏惧，待眸子里映照出他的身影，才轻松些许。

“有，事？”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软糯，只是轻飘飘的，一听就很虚弱。

今天因裴师兄到来，这刚正午，他就醒了。

但饶是如此，安若兮也带着断骨之痛，熬了整整一夜，难免有些病恹恹的。

林辰瞥一眼她那胡乱包扎的手腕，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举起手中药瓶道：

“我来帮你上药。”

谁知一听这话，少女立刻用仅剩的一只手关门，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林辰差点都没挡住。

“拿，走……”

“我，不想，欠你。”

她关不住门，只得弱弱地站在那说道。

“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不，要！”

安若兮拍开林辰伸过来的手，眼睛湿漉漉的，声音哽咽，都快哭了，“别，对我，这么好……”

“我知道，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

“我不知，他，是谁……”

“你，转告他，当初，都，怪我……”

“我，不想，欠他……”

“我，不想，欠你……”

“你们，离我，远点……”

“求求，你们……”

“对我，好，的人……”

“都死了……”

“求，你……”

“别，对我，这么好……”

“我，罪有，应得。”

这些话仿佛抽干了少女浑身的气力，当她吐出最后一个字时，她再也控制不住眼眶中的泪水。

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