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这件西装，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一看见这衣服，准没好事儿了。

屋子里很黑，只亮着桌子上的一盏小台灯，照亮着老头的背影，可能是因为房间里太冷了，我瞟了一眼空调，只有10度，冻得我打哆嗦，我的心里很忐忑。

“你来了。”他没回头，带着一种很奇怪的口音，有点儿像ABC说中文的感觉。我打量着桌子对面还有一个蒲团，便问也不问上去盘腿坐了下来。

坐下后，那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更强了，我四下张望看不见墙壁，周围一片漆黑，见鬼的是，连墙上空调的显示灯也看不见了。那感觉就好像我坐在一团虚无当中，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我和老头还有一盏孤悬其间的台灯。

“听您的口气，好像认识我。”

“几十年了，我一直在等你。”

我长叹了一口气，还以为真是什么老熟人呢。我跑保险，认识的人杂七杂八，有的时候我自己都记不得这些人了。不过他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不是客户，只是一个相信我是张铁寒投胎转世的长生会信徒罢了。

房间里太冷了，气压很低，我的心情很沉重，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这不舒服来自于我对面这老头，虽然他都没有正面面对我，可光是背影就给了我无比巨大的压力。

“那我们就爽快人不说废话，你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复活谁？”人的欲望真是奇怪，这老头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看他自己也是一只脚跨进棺材里，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竟然还想让我帮他复活别人。

“我找你来不是想让你帮我复活谁，我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有没有搞错，我心里嘀咕，你才是圣师，要问也该是我问你问题，你问我算怎么回事。

我闷哼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老头问：“圣王，究竟什么是生命？”

一听这个问题，我就哭笑不得，长生会上上下下都是这种神叨叨的感觉，似乎是不甘心自己只是一个草台班子邪教的样子。

“什么是生命啊。”我不答也不行，只能绞尽脑汁思考起来，按照我平时的习惯，已经骂脏话了，但是被长生会一影响，我总觉得这个时候不说两句有深意的话太给自己丢脸了。

可惜我文化水平太低，装逼也装不出来，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什么来。在长生会这帮邪教面前丢脸可就难看了，我忽然灵机一动，不就是装逼么，我把这个问题再扔回去不就得了。

“你觉得什么是生命，你现在活得好好儿的，难道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生命么。”

我话一说完，他忽然站了起来，这家伙身材特别高大，看起来个子有一米九，这身西装穿在他的身上竟然不大不小，我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因为我穿鬼衣的时候，鬼衣缩得特别小，齐寰宇也是，怎么会穿在这家伙身上正好呢。

他转过身来，坐下来后我才看清他的长相，我很长时间都合不拢嘴，这张脸上我能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张雪。

我脱口而出：”你和张雪什么关系？”

其实问完了以后我自己心里就有答案了，我道：“你就是张宏斌？”

张宏斌点了点头承认了，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张宏斌。张宏斌是长生会里第一个成功复活了他老婆的人，难怪被长生会称为圣师，

我更吃惊的是张宏斌的脸，那不能被称为一张脸，左半边脸是一张垂垂老矣的老人的脸，按照张雪的说法，她爸今年大概50多岁，绝不超过60岁，外国人喜欢晒太阳，老得快一点，可也绝不应该老成这幅模样，看起来至少有80岁了。

而右边半张脸，已经“石化“了，皮肤和肌肉像是风干了的尸体一样，看不出一点儿活人肉体的模样，石膏化了的肉体呈现灰白色，更像是半座墓碑。

“圣王觉得我现在这样子还算是活着么？”

我脱口而出：“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我的视线顺着他的脸往下看，他苍老的脖子上，布满了像是藤蔓一样的红色“血管”，那不是血管，而是鬼衣里长出来的红色的血线。

鬼衣就是一件母衣，而穿在其他鬼子身上的都是子衣。母衣吸收活人的精气神，供给鬼子，让鬼子能长大。张宏斌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和鬼衣一定脱不开关系。

苦笑了一声，张宏斌解开西装的纽扣，一拉开外衣的瞬间，我胃里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反胃吐了上来。

西装里面的血线错综复杂，像是以前我在学校机房看见的错乱的光缆细一样。而且年代久了，这些血线把张宏斌的身体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的身体早就已经石灰化了，像是一个风化了的棺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不死的，身体都已经这幅模样了，竟让了能坚持着活下去。而血线贪婪，为了汲取更多的能力，把他的内脏都从身体里快要拖出来的样子，那层石灰化了的皮肤下面，内脏的形状看得一清二楚。

“我吃下去的饭都会变成沙子，我喝下去的水都好像硫酸，这就是活着么。”

“那也是你自找的，你用这种邪术复活了你老婆，你就应该做好这种心里准备。”

“圣王竟然连这事都知道，那一定是小雪告诉你的。”

“张雪被人绑架了，这件事和你有关的吧。”我直接问道。

原来我还为张雪被斗篷男绑架的事担心不已，后来越深入调查，我越发现有问题。

本来以为张宏斌会抵赖，没想到张宏斌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是，很干脆地承认了，接着就绕开了这个话题，坐下来问我道：“圣王，你真的觉得我活该么？”

我心里吐槽，活该，活大该了，人死了就应该入土为安，活的时候好好活，死了以后好好死，这是天道，你张宏斌非要去逆行天道，谁又能救得了你。

张宏斌现在这个样子确实生不如死，他哪儿还有一点活着的样子。也难怪这么多年来，他避不见人，他这样子怎么见他的女儿。

“我觉得你活该不活该没什么用，关键是你自己后悔不后悔。”

张宏斌还是很干脆：“我不后悔。我太太死后我每天都很想她。她刚去世的时候，我每天都喝醉，希望在梦里梦见她，可一次都见不到她。我等了整整一年，她都没有回来找我，我有一天终于明白了，我已经彻底失去她了。”

虽说张宏斌是个怪物，我听他说这些，心中还是一阵唏嘘。

“但是我不甘心。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接着我妹妹也去世了，我这辈子受过太多太多的苦了，和她在一起以后我才知道活着是件开心的事。”张宏斌叹了一口气，“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我祖先留下来的诅咒，是我祖先杀死的女婴的诅咒。”

张宏斌从小在国外长大，中文说的不是很利索，他那张已经石灰化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他默然低着头，我竟然有些同情他了。

“那你后来复活了你老婆了，你不去和你老婆过几天开心日子，又和长生会搅和在一起干嘛，你知道么，张雪一直在找你。”

张宏斌叹气道：“把安妮复活后没多久，我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我控制不了自己了。我经常会做一些古怪的举动，我有意识，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最后一次，我差点伤害小雪，为了不伤害小雪，我离开了美国。”

“你是因为这事才找上长生会的？希望他们帮你控制住这种情况？”

“不。”张宏斌摇头道，“这种黑魔法本来就是他们教我的，我想他们应该有应对的办法，没想到我回国后才知道，我被骗了，这种黑魔法从来没有人成功实现过，我只是一个试验品。但你说的对，安妮复活了，我并不后悔，尽管她复活后，我和她真正相处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几天。”

我已经哑口无言了，张宏斌的故事超过了我的理解能力了。一切都和我的想象不太一样，张宏斌的确不对，可他对老婆的深情，又让我无法指责他。

“你老婆是被其他人带走了吧。”我问。

“不错。我带着安妮回国后没多久，安妮就被人带走了。他们用安妮威胁我交出复活安妮的办法，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为此杀了许多人，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背叛了上帝，背叛了我自己的信仰，我罪无可恕。可我后来发现，我想死也不行。”张宏斌说着，伸出手给我看他的手腕，有好几道很深的刀口。

“长生会不准你死的。”我冷笑道，“你就是他们的摇钱树，他们怎么可能会让你死。”

“不，是我无法自杀，我的血管里已经没有血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能心脏停止跳动了我也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