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聚合，雷声殷殷，天空正酝酿着一场来势汹汹的骤雨。

深灰色的浓云愈发压低，空气中水分子的密度激增，大气压也随之降低。偶尔有飞鸟极速掠过低空，捕捉着秋风徐徐而临之际的残虿蝥虫。

南湖楼内，冠以风顺避难所之名的基地内，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构筑防御工事。

其中不乏搬箱倒柜，拧螺丝削木屑的体力工作，即使是女生们也不得推脱，任劳任怨的将装满细沙又灌入污水，质量积攒到极致瓶子排排垒好，装入铁丝购物车中用作战时冲车。

合计68人的三层高楼内，每个角落都在有序进行着备战工作，李可和汀兰苑7号联盟的其他伙伴都惊讶于这些同学现在的心性。

仿佛人人都装备了“沉默”词条的高级装备，一言不发的听令于监管者的要求，进行着末世过家家似的耗费体力的角色扮演游戏。

然而联盟中的几位虽然也都听从了监管者的要求，并且还能时不时的在厕所和餐厅中碰面，但仍然没有一个人将这种想法讲出来。

大学生的日常生活不说养尊处优，但也足称乐得清闲，除了以学分之名为要挟，几乎没有方法能命令的动他们。

这曾是他们的处世之道，能让他们中的大多数在这个世界的一处角落舒服的谋得生机。

然而，现在，当足以颠覆旧世一切生存逻辑的突发状况，粗暴的摆在面前时，大学生们终于如失去发条的机器一般，再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更不知道该想什么。

死亡带来的剧烈冲击，加上孤独又无助的生存的路上，如有浓黑的雾遮蔽视野。

这时候，突然来了一个自称监管者的同学，又大言夸夸称其有法苟活于末世，并且确实有胆子闯出寝室，先于诸生驻守在资源富集的南湖楼。

监管者，避难所，丧尸危机，末世启示录，仓鼠派，菜刀派，掠夺者，合成人，牢美诡计，贩卖式末世……

不是没有人觉得这种言论过于离奇可笑，但只要稍微回忆一下近几天的遭遇，再加上口中咀嚼着的干燥面包，于是所有人又都不假思索的顺从了他的话。

人们无心争辩，也无力争辩，只希望在受惊过度后的混沌迷蒙中找到事做，能知道该怎么做，以期忘掉那些死去的，以及“新生”的同学。

这是李可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性，正是基于以上的原因，使得这些平日里再沉闷的课程中也热衷于叽叽喳喳的同学变得沉默且顺从。

将一把水果刀深嵌在木制拖把棍上，李可双手蓄力，做了几个朝前突刺的动作。

将“长矛”搁在地上，李可靠墙慢慢坐下，歇息一会儿。

今天的任务要求算是完成了，他要好好思索一下未来该何去何从。

距离官方宣布戒严已经过了整整七天，即使他曾明确想过不要再计较时间了，但夜里躺在的椅子上的时候，脑海中依然有一个计时器样的纯白数字一闪而过。

他只在银行转移货币时用的黑色防弹车旁，站立的持械特警身上见过现代热武器。

至于实弹射击，乃至坦克大炮，战机航母，更是不曾亲眼见过，只是隔着一层屏幕窥见过其极寒而灼热的威能。

他不相信这样的东西，会战胜不了那些他曾亲眼见过的，断首削足即丧失反抗能力的丧尸。

可是，武装守备队的队员们，怎么还不带着那些钢铁结构的家伙事来拯救他们？

他又想到了监管者张一凡说过的那句话。

“人类的敌人，从来只有人类而已。”

这句话让他的脊背上冒出了冷汗。

轰隆！

一道惊雷闪爆而出，在郁沉郁闷的空气中猛然撕开一道口子。

李可不敢再想脑海中萦绕着的那个可怕的猜想。

如果毁灭不是玩笑般的随机，而是预谋与规划，那真是让人感到可怕的一件事。

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类，这是见证了每一场战争与人祸的，幸存下来的人类所获得的通识。

人类，早就研发出了那种可以让人类千百年来的基业，毁于一旦的武器。

关于人类毁灭人类的可怕猜想，从那种武器诞生之初，就从未停止。

“保持冷静。”

游戏中竖起大拇指的避难所小子的巨幅海报，在脑海中凭空出现。

李可想到了真实历史中发生的事情，那样的危机，其实已经有过了。

与猜想不同的是，人类在冲突中显得异常冷静，甚至能冷静到只打了一场很“冷”的战争。

李可不是一个厚古薄今的人，他认为，前人之事，后人亦必能再为。

不论暴力与冷静，同样危难之时，人性之抉择，就算是毫无进步，那也是犹有可赞之处的。

不能指望人人都是圣人，只求人人都冷静一点。

想通了这一点，李可觉得心情都舒畅了许多。

正在此时，窗外，

秋天的第一滴雨水滴落在地，涌入泥土的怀抱，卷成小团。

然而，这只是发起冲锋的信号。

无数透明的没羽箭朝着透明的玻璃攒射而来，发出不间断的库库的声响。

闭目聆听，这雨声又仿佛马蹄凌躐，杂乱之中藏有激烈的和谐——全都朝向地面，汇聚成流，在石制沟盖板下畅快的游行。

本就顺畅的心情因景而动，快意的呼喊声从心底涌出，也许是希望，就如植物顽强的种子一般，要借着雨势猛长。

“这位同学，武器做好了吗？”

前天接李可等人进南湖楼的那个白胖子喘悠悠的走来，抬手擦了擦无汗但些许涨红的脸。

“嗯，是我多虑了，看来你的动手能力很不错啊。”

正是他给几人安排了这些天的工作。李可要负责的是，每天利用现有资源制作一把武器。

那白胖子说话时没有看向李可，只是自顾自的举起“长矛”，细细把玩了一番。

“对了，你的眼睛很独特，我能看出来。”

撂下这句话，不等李可再多说什么，白胖子就默默的提着“长矛”转身离开了。

“也许是我太久没洗脸的缘故吧。”

望向那渐行渐远的浑圆后背，李可小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