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坐垫柔软舒适，原木色圆角把手顺滑流畅。

将两条小臂自然置于牛角椅的弧形把手上，放松脊背贴合于曲面镂空靠背。

恍惚之中，李可又回到了去年的夏末秋初。

几天下来的惊险求生，让他的身体一直处在紧绷状态，骤然放松下来，反倒有点不太适应。

去年的这个时候，身心体悟恰好也是这般感觉。

大一时军训恰逢改革，训练的难度与强度都有所提高。被学长教官连着训了二十一天，无外乎是简单的稍息立正，齐步正步，蹲姿跨立等等。

但这些简单的动作却意外的磨人，其难度在于重复，强度在于漫长。

单说蹲下这一个动作，起步就是蹲个二十分钟。

随着时间的积累，从脚尖到膝盖，从小腿到胯骨，整个人的下半身都火辣辣的疼，最终趋于令人心颤的麻木，仿佛大腿已不属于自己。

白天的训练结束后，李可就是坐在这个位置，吃上一顿鸭腿拼盘盖饭，喝着小杯绿茶。

感受着胃肠道被碳水与蛋白质填满，以及中枢神经在咖啡因的刺激下，一点一点从疲劳中挣脱出来。

李可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种感觉，甚至于还清晰的记得当时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是低着头刷一下手机吃一口饭的罗潘森。

二楼食堂由于军训新生同一时间的大量涌入，正如沸水蒸腾吵个不停。

然而绕是如此，当时的李可依然凭借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位于自己右后方的两个声音。

“感觉他坐着的动作很潇洒呀。”

“嘻嘻，那就叫他潇洒哥吧。”

故作寻人般左右探视，李可利用人类视野的极限角度，终于以一个遮掩似的微妙的方法看到了那两个身影。

大概是扎着丸子头的两个娇小女生，正用与音色完全相匹配的可爱姿态捂着嘴逗笑。

人的成长会使人遗忘泡沫似的幻想，但以李可当时的成长来说，尚不足以抹除他对同龄异性的幻想。

至于现在，也是一样。

他又看到了当时那两位姑娘其中的一位，只要他把头扭过去，就能再度看到那天的那张，当时没能仔细端详的诱人桃子似的面庞。

“谁能想到，这里居然猫着这么多人，男的女的都有。”

罗潘森的絮叨将李可拉回现实，这一次，他也同样坐在李可的对面。

整个二楼食堂，稀稀拉拉的坐了不少男女学生，简直和以往周末非主流就餐时间的人数差之不多，只是桌子上摆的都是超市里拿来的包装食品。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居然还有煮鸡蛋吃，还不限量！”

将一个浑圆的雪白鸡蛋囫囵吞下，罗潘森噎住了，同时也稍微安静了一点，不断用双手掐住喉咙将食物顺下去，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

“不过……这也难怪，没有冷冻装置的话，鸡蛋……根本放不了多久，早点吃完……也省的浪费。”

裹了几口插在维他豆奶纸盒上的塑料吸管，罗潘森缓了一会，一边手剥鸡蛋，一边继续说道。

“是啊，真是意想不到。”

李可也从橘黄色的塑料盘子里拿起一枚鸡蛋，开始细细剥皮，同时竖起耳朵。当然，不是为了听罗潘森的絮叨。

回想起刚坐到这里时看了那位姑娘一眼，她似乎有点沉郁，没有往日的伙伴作陪，也没有往日的笑靥。

不过，在当今这个时节，又有谁还能面上带笑，品尝这指不定还有几顿的果腹之餐呢？

将一直处在关机状态且还剩余7%电量的手机重新打开，扫了一眼不需要网络的日历，他才发现从宣布戒严开始，这仿佛历经半辈子奔波与劳累的日子，才刚刚过了五天。

无比的漫长，无比的煎熬，无比的沉闷。

像这样的日子，还要再坚持多久？

李可已经怠惰于这样无意义的思考了，他决定不再主动了解一丝一毫的与时间有关的信息。

只要活下去，维系生物于生存之渴望，就算是无尽的时间，时间的尽头，他也只得走下去。

这样想着，李可也学罗潘森将整颗鸡蛋塞进嘴里，同样差点噎住，于是赶忙拧开瓶营养慢线，大口灌入酸甜奶香的液体，又差点呛到。

“咳咳……”

“幸好面包是限量的，要不然我真怕咱俩噎死在这儿。”

罗潘森撕开鸡蛋肉松面包的塑料包装，取出干燥卡片随手丢掉，开始吃今晚这顿饭的主食。

“你说这一凡，监管者，是真牛啊，居然能管得了这么多人？焦瑞铎他们，说让看大门，立马就去看大门了，咱们汀兰苑7号联盟，瞬间解散。”

“还好吧，毕竟咱们是新来的，也该干点什么，至少焦瑞铎他们也是拿了吃的才去干活的。”

李可啃着奶皮面包，同时注意不要咬到干燥卡片。他刻意不用手去做多余的动作，即使洗了好几遍手，也依然回避手指可能与食物表皮的接触。

“一凡？风顺？避难所？监管者？”

罗潘森单独撕下一大块肉松，放在嘴里细嚼，咂摸着咸香的味道。

“要我说，仔细一想，是真特么疯啊，一个大学生，整的这么神道。以前我还见过他呢，和咱们同一届，是中文系的。”

对于这一番话，李可只是嗯嗯随意回应了两句。

他的耳朵依然朝向右后方，他听到了椅子腿划过地板的声响，是那位姑娘吃完晚饭起身离开了。

“当然，也许在这个时候，不疯的人才奇怪呢。”

罗潘森仍旧自顾自的说着，同时又喝了一大口维他豆奶，而后问道：

“诶，对了，你说这么多人，男的女的都有，晚上睡哪儿啊？”

“那监管者，张一凡不是说了么？任选空位，一人两张椅子，搭着睡。”

李可随口回答，同时注意到那位刚刚起身的姑娘正好从旁走过，手捧一些包装袋丢到食堂的大垃圾桶。

“特么的，咱们要睡的这地方挨着垃圾桶和厕所啊！”

罗潘森四顾左右，最后一扭头，也看到了不远处餐具收纳口处的几个大垃圾桶，以及左边挂着蓝色帘子的入口，还有地面上有些脏脚印延伸出来的白色瓷砖。

“还行吧，睡这的人比较少，空气应该挺好的。”

那位姑娘重又坐回原位，李可确切的听到了抽拉椅子的声音，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