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长安城外层林尽染叠翠流金。
西北方位一处围猎场中,林寒涧肃植被丛生。葛藤爬上低矮灌木,落英缤纷果实累累。一阵窸窸窣窣地声响从旁边苍松后传出,只见一头棕毛长角野鹿探头探脑一番后,嚼果啖花悠闲自在。
忽听得犬声吠吠人声鼎沸,由远及近若有若无地传来。野鹿警觉地抬头,一双漆黑眼睛盯着声音的方向探查。
“嗖!”猎犬和夜鹿几乎是同时冲了出去。
“鹿!”一个盔插鹖尾铠甲熠熠的方脸青年举手喝到。一行几人啼声如雷泥土四溅地追了上去。
半晌后,一处疏林中,一位圆脸白面武将拉着缰绳,马蹄轻踏环首四顾,另一戴冠着袍的瓜子脸俊美青年翻身下马,朝着一旁叼着野兔的乌黑猎犬走去。
“乌龙,松口!”青年轻喝道。
只见这头猎犬头如梭耳如扇,腰如弓尾似剑,着实不凡。听到青年的指令后,果断松开歪头野兔,站到了一旁。
青年顺手拾起灰毛野兔,双手递给圆脸道:
“侯爷,您的猎物!”
“这猎犬是越发不顶用了”圆脸瞥了一眼圆滚滚的野兔道。
“不去逮个鹿,却是咬个长毛兔,要了何用!”
“是了!它倒是滑溜的紧,知道少出些力气!”瓜子脸青年讪讪陪笑。
“逐影和将军刚还见在前面,这会不知是否有追上那野鹿”青年补充道。
“哼!”圆脸明显不悦所提之人抢他之前猎获山鹿。
“再寻!今天定要寻到拔个头筹”圆脸命令到。
“是!”瓜子脸青年赶紧应承道,正准备给猎犬下命令,只听“扑簌簌”几声,林边惊起几只山雉。
“嗖!”窜出来一只橙黄猎犬,生的倒是和当前这只一样的体型。
“逐影!”青年惊喜地唤到,举目望去,却是见到鲜衣怒马的方脸青年,勒马于十丈之外。
感受到方脸青年冷冷的目光后,圆脸左摆缰绳,对着望了过去。
瓜子脸青年双手轻撸二条猎犬脑门以示亲昵,却发现马上二位的气氛瞬间变的剑拔弩张。
“噗嗤”方脸青年的枣红马打了个响鼻。
“霍骠姚,你待怎样?”圆脸冲着他喊到。
“李敢,你狂傲不逊伤我舅舅,今日得替他找你清算!”方脸铿锵有力道。
“他是逼我父亲自杀的罪魁祸首,与我算帐?”圆脸瞪眼道。
“多说无益!”方脸摘弓搭箭瞬间拉得如满月。
瓜子脸吓的连连往后退,后背撞到了苍松上。
“你想死不成!这可是陛下的围猎,你敢动手?”圆脸鄙夷地看着道。
“当”圆脸拔剑神速,堪堪格挡掉对面当面而来的疾风一箭。
“找死!”圆脸怒目圆睁拍马急急发动上前。
正当圆脸策马上前想要贴身肉搏,方脸拔箭如风,连珠串似地又射出两箭。
“啊”
圆脸格挡开第一箭后,却是没能避开后面的寒光,钢箭斜入脖颈,人仰马翻。
方脸将军冷冷望着落马挣扎的圆脸。
瓜子脸已经躲到了苍松背后,露个脸惊恐地望着当前的场面。
就在此刻马蹄急急,又有几人来到疏林,却是惊骇看到的这一幕,
“快去禀告陛下!”当先文官模样长脸中年人,瞥了眼方脸将军后,又冷冷凝视着瓜子脸,急急朝身边吩咐道。
“是!”身边一骑飞奔而去。
犯事者青年将军倒是没有慌乱模样,收弓理箭后坐于马上,静待来人。
瓜子脸也慢慢从松树后走了出来,怔怔望着地上蠕动的圆脸不知如何是好。
少倾之后只听蹄声雷动,锦绣黄袍皂黑狐绒披风下的男人一马当先,左右旌旗猎猎生风,赤獒紧跟其侧,一行人旋风般来到疏林空地前。
现场众人连忙下马,瓜子脸紧跟随其后,连忙施礼。
皇上下马虎步龙行来到圆脸倒地之处看了一眼,然后皱眉环顾四周一番后道:
“为何会成这样?”
“启禀陛下,微臣等到时,关内候已中箭倒地。具体原因不详”长脸中年人说着,探寻地望向方脸和瓜子脸。
“你说”皇上皱着眉踱到瓜子脸面前盯着他道。长脸中年人冰冷锐利的目光也射了过来。
“启禀陛下,有头鹿...没追到...突然就这样了”瓜子脸额头冒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道。
“......是的,是鹿角,顶伤了李敢!”皇上思索片刻后大声道。
“来人!”皇上回头喊道。
两个侍卫快速上前,抬了关内候出去,像是让随行太医瞧瞧去了。
皇上深深看了一眼瓜子脸后,来到方脸将军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一点意外,继续狩猎!”皇上沿镫上马后,领着冠军候等一众人飞驰电掣离去。
等到一行人离开后,瓜子脸青年瘫坐在地上,暗暗心惊,刚才如何捡了条命回来,他自己也不知。
看着地上残留的血迹,他一个与猎犬为伴的狗监,还如何能沾得了这样的是非,两条猎犬在身边环绕呜咽,像是附和着刚才的惊险。
稍待平复后,瓜子脸急急上马,呼啸一声,带着猎犬追赶队伍而去。
后面几天的狩猎倒是再无意外。每天清算猎获后,宴会赏赐自然是不能少,一连几天歌舞酣饮后,秋季围猎终于结束,皇上看似意犹未尽,起驾回了上林苑。
猎犬们来自犬台宫,也和狗监一同回了上林苑。
当日下午黄门侍郎刘福礼来见狗监,犬台宫回廊内,二人俯首而立。
“皇上对这次秋猎中猎犬的表现颇有微词”刘福礼张口直奔主题。
“这可如何是好?”瓜子脸青年连忙凄声道。
“怕是有可能要左迁。宫中洗衣打扫总还是缺少人手的”刘福礼斜蔑着青年俊美的脸道。
“这...我得好生照顾训练猎犬,皇上下次来看必有改观”青年急急道。
“秋猎中野鹿在猎犬伺环之下,还能伤人,这确是狗监失职之至”刘福礼叹道。
“这...”青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喉咙哽咽道。
“关内候已经伤重不治,他是丞相的堂侄,总需要个说法,你可还有其他辩解?”刘福礼问道。
“并无辩解!”青年喟然施礼道。
“是了,等旨意吧!”刘福礼继续道。
“您慢走!”青年施礼送道。
看着刘福礼渐渐远去的背影,青年望望天高云淡碧空如洗,天威着实难测,如果事不可违,皇上是否会允许他离宫呢。
青年摇了摇头回到犬舍,狩猎之后,猎犬少不得梳洗检查一番,瞧今天这情形,少不得还要加练些狩猎技巧以备查验。
忙到夜幕降临后,他浑身酸痛草草用了晚膳,来到了耳房。
窄小的房间内意外地堆满了竹简,甚至木床上都叠放着几卷。
油灯摇曳下,青年坐到桌前,桌边堆着两摊竹简,顺手拿过有字的一卷,就着灯光推敲了起来。
随着指节轻敲榆木桌台,青年入神心流境地,不自觉就哼唱了起来: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
用玉绍缭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
一曲歌谣,配上缠绵悱恻的曲调,青年磁性的声音低沉婉转金声玉振,当得高山流水余音绕梁。
唱得一遍,青年像似忘了劳累疲乏含冤负屈,轻盈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边唱边和,婆娑起舞翩若惊鸿,儒雅风流素袍翩翩好似个玉树临风地谪仙。
正当青年忘我之际
“咳咳”
门外传来礼貌地打断
青年疑惑伫立,凝视着已被推开的门外,赫然站着之前有过交集的方脸将军。
青年赶忙整理衣裳上前施礼
“见过将军”
“打扰监事,不知是否可以进屋一叙?”方脸认真道。
“将军请”青年把方脸迎进门。
方脸踱到桌旁,环顾了一下累的像小山似的竹简,顺手拿起一卷展开来扫了几眼。
“我没记错的话,监事名叫李延年?”方脸眼睛盯着竹简确认道。
“是了!”青年颔首道。
“想必你知道我是谁?”方脸继续道。
“大人是骠骑将军霍去病”青年拱手道。
“好!前几日围猎时的情形你看到了,是否有什么想说?”将军轻放竹简抬头看着延年道。
“将军自有道理,无需多言”延年应道。
“我刚从建章宫那出来,皇上对于此次狩猎中猎犬的表现,不甚满意”将军不经意地说。
“下官定当好生照料多加勤练,务必让皇上满意!”延年头埋的更低道。
“你通晓音律?”将军又踱道墙角的梓木瑟旁,伸手轻拨。
“双亲都为倡人,音律歌舞耳濡目染下懂得一点”延年认真答道。
“倒是不易”将军叹道。
“将军过奖”延年应到。
“这几日狗监怕是会有变动,你可有什么打算?”将军盯着延年问道。
“单凭皇上定夺,下官俯首听命”延年断然道。
“好!人言可畏祸从口出,监事好自为之”将军好整以暇道。
“下官谨记!”延年断然应到。
将军又探究了一下刚进门时,他唱的什么曲跳的什么舞蹈,延年一一作答,咸淡几句后,将军告辞出了门。
延年关了门,却是给搅没了兴致。
想到将要到来的变故,一时心情沉闷,洗漱上床。却是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次日鱼肚泛白延年便起了床,精食细料地准备猎犬的早餐,之后狗观旁的演练场中,追逐围猎口令动作一一加练不停。
待到用了午膳,看着恹恹地猎犬,只好作罢,让它们好生休息一番。
延年却不敢停顿,来到值房,翻看登记成册的猎犬细则,拍着额头计划后续如何能在皇上面前博得欢心。
正当苦心思量时,门前杂役来报,说是阳平宫来人召他。
延年应了一声,长公主寻他难道也是因为之前狩猎猎犬的事?满腹疑虑下快步来到宫门处,只见一宫女使者已伫立在那。
“使者久待,在下李延年”延年施礼道。
“李先生好!长公主今夜设宴款待嘉宾,想请李先生去一展惊艳绝伦的才艺”
阳平公主却是如何知道他能歌善舞的?轻歌曼舞不打紧,一个不好,再出事端那就火上浇油祸不单行了。
“回使者,在下恐怕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绝世才艺”延年谦虚推辞道。
“李先生莫要推辞,长公主说是听得霍将军所言,想要一睹风采。今夜霍将军也在被邀之列”使者莺声燕语道。
却是难怪。没想到霍将军会于岌岌可危之时,助他一把。
延年心中暖流划过,感激不已。
“在下知晓了,那定当好生准备准时前往”延年施礼道。
“宴会定在今日酉时,先生务必准时”使者提醒道。
“定当按时到达”延年断然道。
“是了!我这就告辞回禀长公主!”使者施礼告辞。
“有劳使者!”延年目送使者上了马车辘辘而去。
回到值房,延年来回踱步苦心思量,却是晚上如何能博得长公主的欢心。
一番翻箱倒柜搜肠刮肚,延年颇费心思番精心准备下,眼见的道远日暮余霞成绮。急急叫来马车,便奔平阳宫而去。
半晌后到了平阳宫门前,一番通禀后,延年被带到了偏厅。
正当延年在偏厅中局促不安之时,玉声璆然,霓裳羽衣温婉娴淑的长公主进了门。
“见过长公主”延年施礼道。
“监事别来无恙”之前狩猎到是有过几面之缘,长公主微笑道。
“昨日听闻霍将军推荐,说是监事能歌善舞,今日宴请贵宾,想着请监事来一展绝世才艺,有劳监事了”
“将军谬赞了。在双亲耳濡目染下,懂些音律罢了”延年俯首谦虚道。
“不妨。稍后一观便知。监事先去稍事休息,静待上场”长公主微笑道。
“诺!”延年施礼后,便在侍女的引导下来到了宴客厅的后台。
待得进到偌大的房里,却是见已有几拨人已然准备中了。左手靠里白紵飘飘的一群妙龄少女莺莺燕燕,看是白紵舞者。右手靠里站着三个男人,其中一个猛虎皮衣装扮,想是东海黄公御虎的角抵戏舞者。其余左右还有或擎盘或手持纱巾的女子,却是节目准备充分有余。
屋内偏中间坐着群乐师,竽笙琴瑟建鼓编磬一应俱全,应是精心挑选。
延年思索考量后,来到坐于瑟后的男乐师旁,交代了一番,又转到鼓琴女乐师面前仔细叮嘱,女乐师听得啧啧称奇,倒也没有多余的言语,一切听延年的安排就是。
不久之后,宴会开始,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后台几拨人轮番上场,却是博得拍手称快喝彩阵阵。
当白紵舞少女们在宾客欢声笑语中下场,来到后台时,只剩下延年一人还未上场,侍者过来提醒延年,轮到他了。
舞者进厅,一身枣红禅衣白色面具匍匐静卧地上。
随着低沉浑厚的瑟声幽幽传来,只见厅中之人像似古神醒转,面具镂空处的眼睛闪闪发光,身形修长动作遒劲。
少倾瑟声渐转清亮,只见舞者舞姿轻盈,和着律动抑扬顿挫,磁性低沉婉转的歌声随之而起:
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
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却是皇上的《天马歌》无疑。
唱罢后,瑟渐停琴又起,却是多了几分轻快。
舞者跳转腾挪动静有常似是欢快的精灵。
待得瑟声又起,这回却是琴瑟和鸣嘈嘈切切,好似啼声如雷奔赴战场,舞者大开大合斩金截铁好似一个披荆斩棘的勇士。
待得瑟声消隐,琴声越发透亮,歌声又起,却是清亮婉转倾吐衷肠的一遍。
歌声悦耳动听余音绕梁,像似凯旋而归勇士的祝酒词般,令人精神愉悦。
琴声渐停,舞者仰头单膝跪于厅中,单手遥邀,似是谪仙。
在座莫不是目不转睛,好一会儿,舞者起身,喝彩声暴起。
舞者施礼,正要退下,却见得坐在上首的长公主笑盈盈地站了起来,道:
“舞者稍待!”
而后环顾私下后又道:
“请让我把霍将军推荐的这位艺人,介绍给大家”
“监事是否可以脱下面具?”长公主请求道。
延年施礼后脱下了白色镂空的面具。场边传来了惊叹声。
“是了!这位艺人便是李延年”长公主着重强调他的名字道。
“李兄果然是才艺绝艳”长公主左手的霍将军抚手叹道,一副回味悠长的表情。
右手长脸中年人,赫然是丞相李蔡,狩猎时受伤的李敢是他的堂侄。
“监事这番表演,委实是比前几日的猎犬表现,精彩万分”李丞相倒是不吝称赞道,延年总觉得看着他的眼神冷冷。
下手还有几人在座,也是抚手交口称赞不绝。
延年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心跳,微笑俯首道:
“延年献丑了,些微粗陋才艺,各位莫要见笑!”
“今日却是不曾想,见到如此动人心魄的表演。监事大才!”长公主最后总结道。
“谢长公主和各位夸奖”延年再施礼,之后便回了后台。
延年刚在后台椅子上坐定,只见乐师们也都撤了回来。
正在休息时,只见抚琴的少女盯着他看,而后施施然走了过来。
“李先生”少女微笑着施礼道。
延年之前倒是匆忙交代,没仔细留意,少女笑起来却是有两个酒窝,让原本圆脸相貌陡然像换了个人似的甜美十分。
“姑娘有何指教?”延年疑惑问道。
“之前误解之处还请先生原谅!琴瑟和弦的曲调,之前却是没有这般的波澜起伏过,所以有所惊讶!”少女解释道。
“无妨!是我自己瞎编的调,姑娘奇怪是正常”延年宽慰道。
“我能坐下吗?想讨教几个问题!”少女指着旁边的椅子道。
“姑娘但坐无妨!”延年忙道。
“姑娘有何疑问?”
“先生刚唱的应是陛下的天马歌,却是少了几分气势恢宏,平添了些旖旎婉转之情。不知为何?”少女好奇问道。
“却是从天马来感受这首歌,而不是其他人眼中的天马”延年解释道。
“原来如此!”少女恍然道。
“难怪刚才先生先是匍匐在地了”
“可是为何琴瑟和弦那段却又似个武者呢?”少女继续追问道。
“那是因为...”
二人一问一答继续在后台交谈讨论,不知不觉间,前厅客主尽欢下,宴会结束了。
侍者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说是长公主有请,延年告别少女于嘉儿,来到前厅。
宾客都已离开,只剩下长公主重坐于上首。
长公主示意他坐下后,开口道:
“监事今天的表演却是令人刮目相看”
“公主过奖”延年拱手道。
“霍将军说你住处被乐曲竹简塞的满满当当,我当时就好奇”
“霍将军又说你擅长歌舞,那就必须要请你来一叙了”长公主道出了缘由。
“希望没有让长公主失望”
“惊喜过望”公主赞道。
“从小耳濡目染的一点心得罢了”延年谦道。
“监事家人可还好?”公主关心道。
“上有个哥哥,还有弟弟妹妹”延年答道。
“哦?妹妹也似监事这般多才多艺吗?”公主好奇问道。
“妹妹也似这般略通音律舞蹈”延年认真道。
“好!有机会也请来一叙”公主微笑道。
“我听说皇上对于此次狩猎中猎犬表现不甚满意?”长公主喝了口茶道,转移话题道。
“是了,黄门侍郎来警示过了”延年神情落寞地道。
“监事有何打算?”长公主接着问道。
“照顾猎犬无微不至,加紧操练。其余的只能听天由命了。”延年叹道。
“监事不要过份担心,等等消息再做打算。”长公主宽慰道。
“另外李丞相嘴上不说,心里似是对你好似有些不悦,你可知为什么?”
“不知,却是未曾有过任何得罪之举”延年断然道,心里想着狩猎时那双冰冷的眼睛,心里不由得暗叹。
“想是近来有些政事烦心,难免有点提不起精神”长公主猜测到。
“今日多谢监事前来”公主客气道。
“后续寻得机会,再邀来一叙”
“多谢长公主”延年拜谢,之后便告辞出门,回了犬台宫。
之后几日,延年起早贪黑,竭尽所能地服侍训练猎犬。
这天刚用完午膳,黄门侍郎刘福礼又来了,说是要奉旨检查一下犬台宫。
延年殷勤地陪着,从犬室转到狗观,又在训练场观摩了一下猎狗的技巧情况。在刘福礼的要求下,还去了耳房和值房,看到耳房内堆满的竹简,刘福礼皱了皱眉头,延年看似情形不对,赶忙将攒的一点钱悄悄塞给他,被他言辞激烈地推了回来,说是不准如此下不为例。
延年只得作罢,在旁边陪笑着,又检查了杂物储备等情况后,刘福礼说是会如实禀告皇上,就背着手晃悠悠地走了。延年心里七上八下,像是头上悬了把利剑,随时会落下般。
送走了刘福礼之后,延年回道了耳房。福祸未卜,他感觉像似被抽空一般提不起精神。
傍晚时分杂役来说,宫门处有人寻他说是有急事,说是他弟弟。
延年抓了钱袋后,到了宫门口。
一个比延年矮了半个头,却神似的年轻人,在那焦急的来回转悠。
看到延年后,眼睛放光般的迎了上来。
“二哥”李季上前殷切地道。
“三弟,你怎么来了?”延年问道。
“来看看你”李季扭捏道。
“是赌钱输了又欠债吗?”延年最是了解他这个弟弟,直奔主题道。
“不...是...”李季支吾道。
“是一个朋友,想拉着一起私贩一些粮食...”李季神秘地说道。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你不怕吗?”延年压着声音喊道。
“总好过大哥带着我们倡门营生,逢场作戏卖笑追欢”李季瞪着眼道。
“我看你怎么死”延年递过钱袋道。
“大哥和小妹可好?”延年关切地问。
“好不好你知道的,外郭城里吃饱饭而已!”李季掂了掂钱袋道。
“我最近恐会有变,你这段时间不要来,等安定下来我再通知你”延年认真道。
“可有什么危险?”李季关切地问。
“没有!你去吧!”延年推了下李季道。他这个弟弟天生不安分的性子,还是让他少知道为妙。
李季关切地看了他一眼后,便急急离开了。
延年回到耳房,却是遇到杂役来说,刚遛狗之人没拉住,一条细犬被獒犬咬伤了,听得延年脑中炸响,在这个节骨眼上,怎能出事。急忙跟着杂役去犬舍查看。
眼见的名唤逐影的细犬,左肩皮毛翻开血肉模糊,延年顾不得许多忙上前动手查看,好在没伤到骨头,连忙清洗上药包扎,好一番折腾后,总算是处理停当。
看着趴在舍内恹恹的细犬,延年叫来遛狗的杂役好一番训斥,杂役痛哭流涕,延年于心不忍,收声就回了耳房。
耳房内延年趴在桌上怔怔望着桌面,心里期望刘福礼这段时间不要再来,不然他少不得被一番呵斥,调去宫里洗衣刷碗是在所难免了。
但是这种猎犬伤情一定是要记录在案,有心之人翻看记录,就会被发现,逃不了被询问。
若是瞒报,万一杂役被问说漏了嘴,他只会被责罚的更甚。
这可如何是好,内心惶惶进退两难,延年不知不觉地趴在桌上睡着。梦中遇到一只獒犬,龇牙垂涎跟在他身后拼命追逐,无论他怎么命令,恶犬全无反应,慌的他跑掉了鞋子翻进了水沟。惊得他一下站了起来,发现还在桌边,却已是夜深。延年合衣倒在了床上,多想无益,听天由命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延年醒了之后起床梳洗停当,用了早膳后便准备去犬舍看看细犬的情况,这时杂役来报说刘福礼来了,已到了门口。
来的这样早吗?延年激灵一下,瞬间清醒,这可是要糟糕。
刘福礼进了值房,身后还跟了个瘦高个。
延年已在值房中俯首等待。
“你可曾开始一天的活计?”刘福礼问道。
“还未曾开始”延年答道。
“好!这位是新任狗监杨得意,你带着他熟悉一下,把手头事都交接了,开始吧”刘福礼看也不看延年吩咐道。
“这...”延年怔在那不知道说什么。
“你是有什么异议吗?”刘福礼回头瞪着延年道。
“没有...敢问在下有什么安排?”延年斗胆问道。
“自有安排,先做好手上事。明天我再来。”刘福礼平静道,听不出好坏。
“诺!”延年颤声应道。
延年抄上猎犬册,带着瘦高个杨得意,从巡视犬舍开始,一一解释和处理给杨得意观摩。
昨日受伤的细犬并无大碍,已能站立进食,延年倒是放心不少。
早晨一番梳洗清洁,下午训练场上延年卖力指导,猎犬仿佛也知道这位狗监困苦遭遇似的,无不配合异常,倒是让延年难得开心了一些。
待到夜幕降临油灯初上,延年将给杨得意介绍了一番各种犬台宫的书文杂记,杨得意倒是机灵,说了一遍边便都已知晓,省却了延年的赘述。
之后杨得意出门住进了另一间耳房。
延年看着屋内的物什,便神情凄惨地从竹简先整理起来,再就是随身的衣物杂件之类,一直忙到了半夜,神困力乏之下,便倒床上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值房内
刘福礼已到了,延年和杨得意俯首站着。
“昨日可曾熟悉?”刘福礼看着杨得意问道。
“熟悉了”杨得意应道。
“可有异常?”刘福礼继续询问道。
“有一细犬被咬伤,索性没伤到骨头,目前正在康复中”杨得意如实报道。
刘福礼望向延年。
“杂役遛狗意外所至,猎犬已经上药包扎,并训斥了杂役,杂役已经知错!”延年头埋的更低道。
“押那杂役去掖庭狱吧”刘福礼对杨得意道。
“诺!”杨得意应到,出了门。
“...”延年小腿战战,今天怕是讨不到好。
屋内只剩刘福礼和延年。
空气像是停滞了般,少倾只听得刘福礼的声音响起:
“皇上口谕:狗监李延年办事不利,导致秋猎中突发无妄之灾。但念其多年辛苦操持,两项相抵,无功无过!朕念其颇有韵律才华,调乐府任职乐府仆射,即时上任,望不负朕望,躬体力行!”
“李大人,即日上任去吧。”刘福礼施礼道。
“...”延年差点瘫倒,喉咙动了几下。
“谢侍郎!”延年最终谢道。
刘福礼拱手后,便背着手踱出了门。
只留延年一人在屋内,待得坐在椅子上,延年感觉舒服多了。
这是为何峰回路转,派去了乐府?
是了!肯定是长公主和霍将军的举荐。
似之前被抽空的精神又瞬间充盈回身体般,延年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回了耳房。
少倾他吩咐准备马车去乐府,内心的狂喜,却是无人分享。
晌午时分,只见一辆马车在上林苑蜿蜒曲折的道上辘辘而行,不久便从犬台宫来到了乐府门前。
勾梁画栋飞檐翘角的乐府大门前
延年深衣冠帽踏凳而下,徐徐登上门前的大理石台阶。
待得到了阕门前,稍待侍卫通报后,门内走出一深衣清瘦长冉老者迎到延年面前
“我乃乐府丞刘光,李仆射久等。”老者谦声道。
“见过刘府丞”延年施礼道。这老者赫然是之前公主设宴时,霍将军下手那人。
“好!你随我进去吧,府令夏侯宽已经在等你了。”老者答道,随后引着延年穿过前殿官道,来到了中庭的偏厅。
偏厅内已有三人在坐,上首坐着宽脸白面中年男子,身着广袖黄袍,头带进贤冠。左手下方矮胖长须老者穿着相似,左手最后坐个壮硕清朗中年。
进门时三人倒是没有说话,三双眼上下打量进门的延年。
“拜见夏侯府令”延年进门向上首施礼道。
“李仆射久等”
“刘府丞你已见过,这位是府丞张高敬”夏侯宽抬手引荐矮胖长须老者道
“见过张府丞”延年朝老者施礼道。
“李仆射!”张高敬还礼道。
“这位是仆射周全才”夏侯宽引荐壮硕中年道。
“周仆射”
“李仆射”
一番客气后,延年跟着刘府丞下手落座。
“听闻李仆射才华横溢,却是一直没寻到机会结交。这下好了,今后一起办差,有的是亲近的机会”夏侯宽笑着道。
“府令过奖,之后还望府令和各位多多指教才是”延年陪笑谦虚道。
“好说好说”夏侯宽接道。
“仆射初来,先简单介绍下情况,如今乐府已有鼓员、钟工、磬工、箫工、竽工、琴工等乐人五十多人。倡员、倡优、舞者、象人、讴员等表演人员一百二十多人。详细情况具有案册可查,稍后可让府丞传递给你。”夏侯宽开始介绍情况道。
“先前周仆射一人确实分身乏术,现在好了,李仆射来了,可以有个分担”
“却是有个疑难想问问二位仆射”夏侯宽道。
“府令请讲”周全才和延年拱手道。
“二位仆射都是惊才风逸,你们是想一人负责乐工一人负责舞者呢,还是五五对半各有乐工也有舞者呢?”
“单凭府令安排”二人先后答道。
“二位府丞怎么看?”夏侯宽又看向二位府丞。
“在下觉得五五分开更好些,二位仆射歌舞乐曲皆擅长,这样更能展现二位的才华”张高敬捻着胡须道。
“在下觉得一人乐工一人舞者也有好处,专精之下,势必更容易培养优秀的专才”对面的刘光也捻着胡须道。
“二位府丞说的都有道理”夏侯宽拍头道。
“只是目前乐人和舞者的数量相差较大,五五对半可能二位仆射会平衡些”夏侯宽望着刘光殷切道。
“确实如此,等到人数变化时,可以再行商议”刘光表态道。
“好!如果二位仆射没有意见,就先按如此方式来办”夏侯宽左右望着二位仆射征询道。
“诺!”二人领命道。
“好!稍后麻烦周仆射带着李仆射熟悉一下情况,你二人自行分工,好了之后奏报上来”夏侯宽吩咐道。
“诺!”二人应到。
“之后就要仰仗二位仆射多多费心乐人的培训考核了”夏侯宽看着二人微笑道。
“下官定当精心竭力”二人拱手断然道。
之后五人又闲聊了些郊祭曲目西域乐器之类的话题后,便散了场。
周全才领着延年去了旁边日常办事厅之处选定了座位后,又去参观一旁的鼓旖殿,诺大的殿中,周边按照乐器舞蹈切分成不同的区域,形形色色的乐人舞者或独或群地排练不辍。当中空旷之处显然是排练之处,进去时只见一群舞者正在排练《相和歌》。
周全才和延年驻足一旁,听着笙笛交错琴瑟和鸣,持节高歌一唱三叹,偶有停顿后商议不足。
周全才满意的点头,少倾离开鼓旖殿后,又带着他来到后院侧翼安排了住宿。
之后周全才推说是要准备乐师舞者名册,便先行离去。
待得延年领着杂役,将家当都布置停当后,日已西斜,两间土砖房的小院在余辉下剪影如画,延年四肢舒展躺在床上,从没有过的惬意。
待得用过仆人送来的晚膳,正房桌上油灯初上,延年捧起竹简,如今再读,却已是正大光明勤勉正业。
待得次日用完早膳,卯时延年衣冠楚楚地来到了中庭的办事厅。
进门后周全才右边已然在坐,左边自己座位身后的府丞刘光,也已然在捻须翻册了。
府丞张高敬和府令夏侯宽倒是还未现身。
延年和二位打过招呼,落座后将自己带来的竹简放在了桌上。
周全才少倾后递过来一卷厚厚的竹简,说是乐师和舞者的选拔考核制度,他早晨可以先行熟悉一下。
延年称谢接过后,便翻看了起来。清乐雅乐小曲,大考小考曲考,牵涉到林林种种的时限升迁降级规则,看得延年脑袋嗡嗡。
午膳前府令夏侯宽倒是到了办事厅,说是早晨皇上召见议事。一番寒暄后,几人一起用了午膳。期间夏侯宽问及人员分配的情况,周全才说是昨夜已开始准备,今日下午应有第一批名单交由延年过目,夏侯宽称赞两句,便闲聊些民间歌谣的收集情况,说到有趣处,几人哈哈大笑其乐融融。
午膳后各位在桌前稍事休息,宽敞的办事厅里倒是幽静。
这时门外来报,李丞相来访,夏侯宽连忙整理一番后,出门迎接去了。
延年脑中浮现那双冷冷的眼睛,不由得一个激灵,拿起竹简继续熟悉选拔制度。
不多时周全才递了一卷名册过来,显然是刚刚写就得乐师舞者名册。
延年正要展开,却听门外来报,霍将军来访延年,已在会客偏厅中等待。
延年疑惑之际,急急出门。
在侍者的引领下,推门进了偏厅,只见霍将军已然伫立其中。
“将军别来无恙”延年赶忙上前施礼道。
“好!延年兄可好?”将军示意落座后道。
“好!托将军和长公主的美言,延年才能有如今的境地,感激之情却是不知如何表达”延年殷切道。
“无妨!延年兄才华横溢,我只不过多嘴说了几句。长公主在陛下面前,到是好生一番夸赞,要谢就谢她吧!”将军好整以暇微笑道。
“必当结草衔环报答知遇之恩”延年切切道。
“延年兄严重了,长公主托我带话,让你空闲了去拜访她,她有些音律方面的想法说是要和你讨教。”将军道出来意。
“一定!这几日得了空闲就去拜访长公主!”延年断然道。
“好!如今该是叫李仆射而不是狗监了”将军笑盈盈道。
“托将军的福!”延年欣然道。
“初入乐府,可还顺利?”将军问道。
“顺利!府令府丞多加照顾,样样顺心!”
“好!看着延年兄已经安置妥当我也放心了!”
“我回头也和长公主打个招呼!话已带到,我就先告辞了”将军安然道。
“多谢将军!”延年施礼拜别。
望着将军远去的身影,延年满心感激之情。
待得回到办事厅中,眼见夏侯宽尚未回来,倒是矮胖的府丞张高敬到了,坐在座位上捻须办事。延年施礼打了招呼后,坐回了座位上。
顺手展开刚才周全才递过来的名册,只见每片竹简上简要地写着一位乐人的信息:
“焦霖十三岁舞者大考通过资质天赋极佳”
“朱程十三岁舞者大考通过资质天赋极佳......”
目及所至,都是年龄小而天赋佳的乐人舞者,延年不由得感激地看了一眼周全才,周全才感应到后,抬头朝他点头示意,延年报以感激的微笑。
待得翻完所有五十人的资料,却是年纪都不超过十五岁的舞者乐师,看来都是极具培养潜力的人才。
延年将名册递还给了周全才。
“延年可有什么意见?”周全才接了名册问道。
“多谢全才拳拳好意,这些都是青年才俊,潜力无限”延年实话道。
“是了!延年兄好生培养,少不得之后群星闪烁皇恩浩荡!”周全才微笑道。
“谢全才美言!”延年答道。
周全才起身将名册呈给了身后的张高敬。
张高敬一边翻阅一边点头,少倾后传给了旁边的刘光。
刘光到是看的仔细,不紧不慢地缓缓翻阅,喝茶润喉自不必多说。
一时屋内只剩下翻阅竹简和落笔声
眼见得太阳缓缓西斜,到了天边即将下落。
这时夏侯宽回了办事厅内,落了座后,缓缓喝了口茶。
刘光拿着名册,叫上张高敬一同上前禀告:
“府令,这是周仆射准备的第一批名册,我等都已看过了”
“哦?好!我稍后翻看,无事你们就先散了吧”夏侯宽瞥了一眼名册后道。
“好!”二人回座位收拾一番就先行出了门。
周全才和延年也收拾一番,正待要出门,身后响起夏侯宽的声音:
“周仆射,你稍待,李仆射你可以先行离去”
“诺!”周全才转身道。
延年听得吩咐,想是关于名册的事,就先行出了门。
夕阳西下云蒸霞蔚,沿着蜿蜒曲折的官道,延年慢悠悠往自己后殿的小院走去。
这几日得找个时间去拜见一下长公主。
还得找个时间通知一下弟弟,好让他们不要太担心。
正当思索着事项时,却听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
“李先生!”
延年抬头,却是见到两个甜甜的酒窝在面前晃悠。
却是之前在公主宴会上遇到的名叫于嘉儿的琴师,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
“啊,于姑娘!你怎么在这?”延年讶道。
“我本就是乐府之人,那天是被长公主抽调去助兴的”于姑娘解释道。
“原来如此!却是凑巧的紧”延年恍然道。
“李先生在乐府这是...?”于姑娘好奇地看着他的打扮问道。
“我现在却是在乐府当差了”延年笑着道。
“哦?当的什么差?舞者吗?”于姑娘追问道。
“领的仆射一职”延年老实道。
“啊?你就是新来的李仆射吗?”于姑娘讶道。
“恐怕就是我了”延年摊手道。
“见过李仆射!”于姑娘大大的眼睛转了转,慌忙施礼道。
“这...于姑娘还是叫我李先生好了”延年有些尴尬道。
“这不合规矩吧?”于姑娘仰脸问道。
“私下就这么称呼好了”延年确认道。
二人继续沿着官道往前走,天将黑未黑时分,一路上倒是人不多见。
“李先生这是要去哪?”于姑娘问道。
“回住处”延年答道。
“在哪?”于姑娘追问道。
“后殿侧面的一个小院”
“啊?我没去过,能不能去开开眼界?”
“这...”延年犹豫道。
“我看一眼就回掖庭去”于姑娘殷切道。
“好吧”延年执拗不过道。
二人沿着官道,在掖庭的岔路口往右拐,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延年的小院门口。
“这就是了”延年指着小院道。
“真好”于姑娘羡慕地望着道。
“李先生我走了”于姑娘心满意足道。
“好!姑娘慢走”延年目送于姑娘姗姗而去。
当夜延年展开空白竹简,心中似是有些喜悦之情想要化成歌般,但是提笔却推敲不出半个字,只得作罢就寝。
次日秋高气爽碧空如洗,办事厅内延年却是皱着眉望着竹简名册发呆。
早晨周全才递了剩余的四十人名单过来,延年翻看之下赫然十多人是年过五十,数次小考评为下等之人,余下之人,虽都是正值青年,却是要么大考或是小考未通过。眼见这份名单却是将乐府即将淘汰之人分给了他。
延年想要找周全才商量一番,只是他递送完名册,便借口早晨出门采风民谣,避了起来,说是下午才会回来。
“可是有什么不妥?”身后刘光却是发现异样,来到了延年身旁问道。
“您先过目”延年递给他名册道。
拿着名册刘光踱回了座位,慢慢翻看,手指轻敲桌面,想是在好生思量。
半晌后刘光拿着名册来到张高敬桌前。
“张府丞,你也看看吧”刘光递上了名册。
“好!”张高敬胖脸抖了抖,接了名册道。
刘光踱回座位继续喝茶翻简。延年望着认真查看的张高敬,回头佯装忙碌,等着即将到来的答复。
少倾张高敬起身来到刘光身旁道:
“刘府丞,对照昨日的名单,我觉得今日这份也有些道理”
“此话怎讲呢?”刘光和声问道。
“昨日都是潜力俊才,今日都是落尾之士,两相结合,不是正好切合了李仆射锦上添花化腐朽为神奇的卓绝才艺吗?”张高敬叹道。
“你不觉得对李仆射的期待有点高吗?”刘光应到。
“我想这也应了皇上的期待吧”张高敬好整以暇道。
“也是有道理”刘光看着名册道。
“还是让府令看看再说吧”刘光思考片刻后道。
刘光起身拿着名册,和张高敬一起来到后侧上首的夏侯宽处。和张高敬各低语了几句,夏侯宽皱眉略略翻了一下名册,说是下午等周全才回来一起商量一下便撂到了一边。
几人也没再说什么,各自归位忙活自己的事。
延年望了望便起身去了鼓旖殿。
殿内中央,三十六位童男正手持着棍刀剑盾,口唱战歌乐舞交作,显然是在练习巴渝舞。
延年驻足场边,只见舞者轻盈轻快的舞姿却是驾轻就熟赏心悦目,延年满意点头,又往里面踱去。
来到乐器区域,只见乐师对照乐谱各自入神操练,一派鼓乐齐鸣丝竹悠扬。
“李仆射”延年回头,却是不知何时于嘉儿已到了身后。
“于姑娘!”延年亲切应道。
“李仆射这是来考量技巧吗?”于姑娘歪着头道。
“我只是来查看一番,非是特意来考量的”延年纠正道。
“我给仆射演奏一首,仆射听听如何?”于姑娘笑着邀请道。
“也好”延年应道,随着于姑娘来到了琴边。
于姑娘款款坐下,玉手轻抚之下,便是高山流水琴韵悠扬。延年心中的不快像似随着丝竹悠扬慢慢淡了,恍惚之间,一曲作罢。周围却已是围了好些乐师,一起喝彩。
“于姑娘好琴艺”延年称赞道。
“李仆射谬赞了!”于嘉儿笑嫣嫣道。众人望向延年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
延年不便久呆,便推说不便打扰练习,离开鼓旖殿,回到了办事厅。
屋内空无一人,延年独自用了午膳后,便在乐府周边散步消遣。
待得踱回办事厅,只见众人都在了。
周全才见他进门,微笑着打了招呼,延年也报以微笑。
过的半晌,夏侯宽召集下,众人坐在了偏厅之中。
上首夏侯宽皱着眉翻看着今天的名册,剩余四位在下首静静等待。
“我却是没想到乐府有这许多落尾之士”夏侯宽开口道。
“周仆射,你可有什么辩解?”夏侯宽看向周全才道。
“府令不知,当初召集,这些人莫不是出类拔萃之士。只是随着在乐府待得长了,难免有些明珠蒙尘,却是不能否认其才能。”周全才认真应到。
“有些道理。那是为何这些落尾之人都推给了李仆射?”夏侯宽不悦道。
“府令明见,李仆射初来乍到,定是锐意进取,正是想借着这番力道拂尘涤垢,让明珠再放光华”周全才赶忙解释道。
“也有些道理”夏侯宽深思道,而后望向延年道:
“李仆射,你可有意见?”
延年听着周全才得一番言论,却是有些道理,但是感到身上似压了座小山。
“在下恐怕辜负府令和周仆射的期待就不好了”延年认真道。
“二位府丞有什么意见?”夏侯宽望向左右二位老者。
“我看好李仆射,倒是觉得可以一试!”张高敬捻须道。
“是不是期许太高了点?”刘光试探性的问道。
“刘府丞觉得怎样才算不高呢?”夏侯宽询问道。
“这...”刘光一时到给不出答案。
看着刘光沉默不语,夏侯宽望向延年道:
“先这么安排?如若不行,我们再做调整?”
“这...好吧!”延年勉强道。
“好!”夏侯宽欣慰道。
“李仆射如果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等自当竭力支持!”周全才不忘补充道。
“先谢过周仆射”延年施礼道。
之后按照人员分配,商定好职责后便回了办事厅。延年找了个借口推说外郭城认识个熟稔民谣的倡人,想去一叙看是否有新的歌谣,夏侯宽欣然应允。
次日旭日东升,延年叫人准备了马车,便去了外郭城的修城里。
到达巷口时已近晌午,延年吩咐马车夫午膳后再来接他,便进了巷子。轻车熟路地来到一个木门前,延年扣响门环。
“谁呀?”里面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
“你二哥”延年应道。
“大哥,二哥回来了”只听得里面的女子开心万分喊道。
木门嘎吱一声被拉了开来,只见一个顾盼神飞的瓜子脸少女迎了出来。
“二哥”女子扑了上来。
“小妹别闹!”延年赶忙用手挡开,径直进了门。
门内土院连着一进砖屋,门口立着个笑吟吟的长脸壮汉,却是他大哥。
“二弟回来了,来快进屋”说着把延年让进屋。
屋内挂满戏服头饰,靠墙的案上摆着各式胭脂妆粉。
桌边二人坐下,小妹倒上茶水后也陪坐一旁。
“三弟上次说你恐有变故,我们就日夜担心,如今却是怎样了?”他大哥上来直接问道。
“如今却是到了乐府任职,有惊无险”延年感叹道。
“担心死我们了”小妹托着下巴咂舌道。
“你们最近可好?”延年关切地问道。
“饿不着却也撑不着,你知道的”大哥叹道喝了口茶水。
“二弟呢?怎么没见他?”延年担心问道。
“成天往外跑,这都几天没见到了。”小妹埋怨道。
“他上次可是问你拿了钱?”大哥确认道。
“是了,说是要...”延年应道,四下看了下却是没说出口。
“我差点要打死他,还是要去私贩粮食”大哥小声恨恨道。
“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大哥接道。
“三弟机灵的很,应是没事,不用太担心”延年心里没底的安慰道。
“小妹倒是越发漂亮了,可有心仪的对象了?”延年转移话题笑道。
“呸,二哥尽瞎说”小妹红了脸大眼睛闪闪道。
“哈哈!小妹这么标致,我可是不会随便找个人让她嫁出去”大哥却是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我如今身在乐府,却是想有什么法子能让你们都入了宫,生计也有个保障”延年低头思索道。
“你不用担心我们”大哥给延年满上茶水道。
“二哥,乐府中的女子是不是都标致的很?舞蹈可是有我跳的好看?”二妹不服气地伸展玲珑身段道。
“舞者都像你似的,从小操练,不能小觑”延年认真道。
“不过小妹也不差,白紵舞尤其出挑”大哥鼓励道。
“上次在侯府上场,可是满堂喝彩,不知道勾了多少人的魂,惹得登徒浪子如影随形”
“大哥你还说”小妹嗔道。
“有大哥在,我倒是放心小妹不会有差池”延年喝了口茶道。
此后三人闲聊家常里短,一幅其乐融融景象。
待得简单用了午膳后,延年留了钱袋在桌上,叮嘱几句有急事可来乐府寻他,便出了门,大哥小妹送到巷口。
巷口马车夫早已翘首等待,一番道别后,便上得马车直奔上林苑乐府而去。
到得住处调换衣裳后,延年还是去了办事厅。只见众人都在,延年禀告了些许情况,夏侯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最后夏侯宽说是过几日皇上要在上林苑设宴群臣,要他和周全才拿个节目单,呈给皇上过目。
延年应了下来,便到一旁和周全才商量。
一番计较之后,依照惯例推荐了几个节目,呈给了夏侯宽。
夏侯宽斟酌一番后稍作修改,便定了下来,巴渝舞做了压轴。他叮嘱二人加紧操练,务必保证演出成功。
延年和周全才二人应了后,各自有了计较,便都去了鼓旖殿,一番查验调教自是不必多提。
次日二人依旧不敢懈怠,乐曲舞蹈样样亲自过目调教。
待得午膳时分,夏侯宽叫住了正要出门的二人。
“昨日的节目单已呈报给陛下过目”夏侯宽呷了口茶道。
“陛下要求追加《房中乐》和《天马歌》”
“要有劳李仆射亲自演绎《天马歌》了”夏侯宽看向延年道。
这恐怕也是长公主的提点,延年心中感激,得找个时间尽快上门拜谢。
“属下知晓”延年应到。
“好!《房中乐》我会亲自督查。其余要靠二位多操心了”夏侯宽看向二人道。
“诺!”二人拱手应道。
午膳后延年来到鼓旖殿琴瑟区,却是没发现于嘉儿,探问相熟之人,才知道今日身体不适,在掖庭休息。于是托人带话,让她好生休养,如果明日觉得好些了,可来寻李仆射练习《天马歌》。
之后延年选了一位瑟艺高超的老者加入,再三思量后还是邀请了一位琴师做为备用。
耐心给二人传授曲目后,下午一行三人便在鼓旖殿中练习磨合。相较之前在公主府的仓促,这次却是有了充足的时间仔细推敲。演绎多次后,延年思索决定加上建鼓,一试之下却是神来之笔,其余人啧啧称赞。
待得四人练习润色的行云流水般后,赫然已是夕阳西沉之时。
各自散了之后,延年回到小院用了晚膳,之后挑灯推敲录下的民谣。
夜凉如水秋虫唧唧
不知多时,院口却是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李先生”
延年一惊,听得倒似于嘉儿的声音,赶忙开门来到院前。
只见于嘉儿一袭单衣俏生生地伫立在院前。
“于姑娘,你这是...”延年讶道。
“晚些时候收到先生捎来的消息,特来回复先生”于姑娘殷切道。
“好!好!于姑娘身体可好些了?”延年关切道。
“好多了。心中却是有些疑问,不知道先生是否能给些参谋?”于姑娘望着院子里道。
“...姑娘屋内说话吧,外面凉的很”延年稍作犹豫后,把于姑娘迎进了屋内。
桌前二人坐定,延年斟上茶水,油灯摇曳之下,于嘉儿俏生生地脸庞被映的红晕晕的。
“于姑娘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延年关切道。
“之前被借调去丞相府上演奏过几次,昨日又去,却是被丞相之子拦住,说些奇怪的话,说是想纳为妾室,被我婉拒了”于嘉儿幽幽道。
“......”延年讶然,却是一时不知要如何应答。
“周仆射早晨让人带话说是让我好生思量一番”于姑娘低下头继续道。
“这恐怕是勉强不得”延年叹道。
“嗯,之前有姑娘家遇到相似情况,最后却是从乐府回了家。”于姑娘凄然道。
“于姑娘有何打算?”延年问道。
“舍不得乐府,却也不想成为人妾呢”于姑娘双眸闪闪地望着延年道。
“是了...待我寻得机会,问问周仆射”
“于姑娘倒是不用太担心了”延年思索一番后安慰道。
“多谢先生宽慰”听得延年愿意帮忙,于姑娘心情似是好了些许,浅浅酒窝浮现称谢道。
“先生的家人到是没有接来吗?”于姑娘环顾四周后道。
“哥哥妹妹尚在宫外,不便接来”延年喝了口茶道。
“先生尚未成家吗?”于姑娘轻撩萝衫玲珑身段隐隐问道。
“哎...尚未...”延年摇头叹道。
“对了,之前的天马歌今日我做了些改编,陛下钦点的节目,过几日表演,你得要加紧重新熟悉一下”延年岔开话题道。
“单凭先生做主,明日我早早便开始”于姑娘听闻认真道。
“是了”延年点头欣慰道。
之后二人又多聊了些乐律辞赋,却是一扫之前沉闷气氛,笑语盈盈推心置腹,屋外月明星稀,却是好一幅才子佳人的夜谈画面。
待得延年推说天色已晚,明日还得早起,于姑娘便起身告辞。
院门外眼见得于姑娘款款身影姗姗而去,延年轻抚额头仰面轻叹,之后回了屋内继续研读之前的歌谣辞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