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时节,猝不及防的雷雨犹如银河倒泻,闪电银蛇般划破朦胧夜色,在天边舞影婆娑。
柏谷山西南的官道边,伫立着一家土坯外墙的二层客栈,此时像是蹲在雨夜里的颓疲怪物,巍然不动。
门前檐廊下糖葫芦串似的灯笼,正映的门前一个汉子的身影,影影绰绰。
“天杀的”只见那中年汉子左手挡雨,右手擒着个木叉,正将歪脖子树上的大灯笼挑下。旁边的箩圈幌被吹的飘飘摇摇,赫然是福星客栈几个大字。
汉子总算收好了灯笼和招旗,刚奔到门檐下抹了把脸颊,正想抖去麻布短衣上沾满的雨水,只听一连串哒哒哒蹄铁溅水的声响,由远及近而来。
须臾便到了跟前。
“喔!喔喔!!”一行人纷纷喝停马儿,当头的骝马打了个响鼻,鼻孔大张,停在了汉子的一丈外。
一行前后五人,短衣长裤,头覆斗笠,背弓别箭,纷纷簌簌下了马来。
其中一人看似腿脚不便,旁人欲上前搭肩搀扶,被轻挡了回去。
众人各自草草将缰绳在拴马桩上圈了个扣,便围将了过来。
领头的男人身高约莫七尺,摘下斗笠后露出了一张坑坑洼洼的国字脸,络腮胡连着鬓角,看似是个不好相于的脸缘。
“店家!!可还有空房?”国字脸声如洪钟,也不管不顾汉子的回复,领着众人迈过门槛,便踏进了门。
这汉子看着一行人,腰间还别着个皮革短刀,木柄缠布,点点绛红,不禁眉头紧皱了起来。
一行人进到堂屋,右手硬松木的直角柜台幽幽闪闪,像是最近才用桐油漆过。
柜台正对门下,安放着两个半人高的梅瓶,皱皱巴巴的贴了个朱红纸写的“酒”字。
左手看是待客的地方,二排三桌,倒也疏朗轩敞。
一行人绕过仅有的靠门的一桌客人,拼了最里面二张榆木方桌。
卸弓解剑,随手掼了死野兔和雉在旁边,便坐将了下来。
汉子撇了眼众人的方向,皱着眉朝柜台后一个襦裙圆脸妇人使了个眼色,便拎了个陶茶壶和碗,疾步走了过去。
“各位客官,雨夜赶路泥泞难行,来来来,先喝碗热茶解解乏!”汉子一改阴晴不定的脸色,笑容可掬,眼角都堆满了褶子花。
“店家,问你可还有客房呢?”右首背对柜台的络腮胡,端起茶碗,继续问到。
“有有有!!上房两间都空着,稍房也有,够几位住的。”汉子连忙道。
“好,上房两间,下房三间,收拾待用吧!”络腮胡接道,舒服的咂了一口茶。
“店里可还有什么吃的?”上首靠柜台的瘦平脸男子仰头问到,只见左边颧骨下有道及耳疤痕,很是显眼。
汉子的脸不自觉地抽了下。
“有有有,肉菜都有!客官想吃点什么?”
“紧拿手的上就好!!”
“好唻!!马上就来!!”汉子应承着,撇了眼地上的野味。
“客官几位这是打哪儿来,要去哪啊?”
“山里打猎归来!”下首靠里的黢黑少年随口应道。
“问那么多干嘛,想找亲家啊?赶紧忙去吧!”下首另一位秃头中年催促道。
店家应了声“好好好!饭菜马上就来哈!!”,临走还不忘打量了一下最里面埋头喝茶的圆脸男人,就是他的腿有点瘸。
汉子送完茶,忙不迭的来到了后院,柴房里,襦裙妇人已经等在那了。
汉子闪身进门,扣死了门栓。
“大林这是怎么了?”妇人问道。
“亚玉,这帮人看着像来者不善啊,怕是那山里的强盗!!”
“最近没听说出了强盗啊??”
“你是不知道。我上个月去探我表哥,就是县衙打杂的那个。他说县里最近不太平,出了群贼匪,连夜抢了大贾王家的宅子,据说还杀了人呢。”
“官府正在追捕,说是有可能藏到山林里去了。为首的说是个带刀的彪悍大汉。都贴了悬赏了都!”
“你是说这帮人就是那些个劫匪?”亚玉皱眉思索着。
“咱们开店这么多年,见过各式形形色色的人。可是这帮人身上看着没有匪气,还挺客客气气的啊!”
“你懂什么,这叫深藏不漏!等到晚上再杀将出来,就原形毕现了!!”大林咋咋呼呼道。
“开门待客,无凭无据,若是冤枉了好人,咱的生意可就没得做了,没准还会惹上官司呢!!”亚玉担心道。
“我怎么会看错!你看那个瘦平脸上的刀疤长的!得想个法子,得想个法子!!”
“你看住他们,别漏了风声!我出去一趟!!”大林越想越心惊,打定了主意,拨开门栓。
“你这是要去哪?”亚玉拉着大林的胳膊道。
“我去找雕青老三来搭把手”大林急急挣脱亚玉的手。
“你...”亚玉在身后急道。眼见拦不住他,看着大林从边门奔了出去。
堂屋内
坐定了的一行人,拧了衣服的雨水,喝着热茶,原本风吹雨打铁青的脸色,已回暖红润了不少。
“平阳你的脚如何了?打不打紧?我说我们还是回去的好”络腮胡问向上首里侧的圆脸。其他人顺着目光也都看向了他。
“奇战,不打紧。崴了个脚而已,明天就无碍了”平阳好整以暇道。
奇战点了点头。
“怎么就惊了,这畜生就是不可靠!”对面下首的黢黑少年抱怨道。
“王月今天可是状态正好”斜对面的瘦平脸玩笑道。“可惜跑脱了那头鹿,饶是懊悔!”
“州来,那哪是头鹿,我们环绕围堵还被它跑掉了。就是头鹿仙!”
“鹿仙鹿仙!你回去看看,它是不是跪地变成了个女儿家!正好许配给你!”州来打趣王月道。
“嘿嘿”下首靠柜台的秃头陪着笑道。
“石房动心思喽!”奇战侧脸调笑道。
“喝茶,喝茶!”石房端起茶杯不接茬。
“话说北面匈奴现在闹可是凶啊”平阳看着旁边的州来道。
“可不是!胡人蛮荒不灵,欠缺一番教化!”州来愤愤地说。
“指不定哪天,就有人去收拾他们。”王月帮着腔。
“他们也不是泥捏的哟”奇战叹道。“胡服骑射也是索命厉害的紧!”
“切,可不兴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王月反对道。
“奇战你表兄近来可好啊?”平阳又问到。
“好啊!说是潜心研究黄老之学,无为而治。虚静谨听,以法为符。我是不懂!”奇战一愣一愣的道。
“杂占他是不是也在行?”平阳接着道。
“杂占?那他定是不懂了!!”奇战信誓旦旦道。
“几位还有点其他什么需要的吗?饭菜厨房正在准备着了。”老板娘亚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桌旁,娇笑着问道。身后跟了个涂脂抹粉的圆脸妇人,细看原是在进门的那一桌陪酒来着。
“暂时没有了,有劳栈主!”对面平阳客气道。
“这是我们这的长租客瑶瑶,要不要让她陪几位喝几杯呢?”亚玉把身边的妇人往前轻推了一推。
“这就不必了吧!”络腮胡奇战道。
“不过酒可以上,是不是?”奇战笑咪咪地征求剩下各位的意见。
“上酒上酒!”其余几人一起起哄。
“鸱夷滑稽,腹大如壶。”
“尽日盛酒,人复借酤”
“常为国器,讬于属车”
“出入两宫,经营公家”
“由是言之,酒何过乎?”
几人你唱我和,敲着碗筷,好不热闹!惹的进门那桌的两个商贾模样的人,不断探头来看。
亚玉给一行人上壶黍米酒后,转到后院厨房催了催饭菜。
新来的胖厨子五香,手脚麻利的很,眼见就快准备停当。
“谁说便宜没好货来着?哼,这胖子就是个捡了个便宜宝贝!”
亚玉转回堂屋,站在柜台后,盯着一行人喝酒闲聊。
“这个杀千刀的大林,怎得还没回来?”
“千万别给老娘惹了祸端啊”亚玉心里有一丝焦急。
刚想着到门口去迎一下,眼就见后院闪进来个人,不是大林又是谁。
“到是怎样了?”亚玉疾步到了跟前,劈头盖脸地问道。
这会大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稀疏的头发粘上了头皮,像个插了一半草的瓜瓢。
“雕青老三答应来帮忙,要收四千八百钱,而且官府的悬赏都归他。”大林跑的口干舌燥,急急的拿水瓢舀了口水,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你疯了不成?”亚玉急道。“这许多钱,都能买头牛了啊!”
“牛,牛!你就知道牛,救命要紧,救命要紧啊!”大林瞪着眼恨道。
“我刚在旁边偷听他们的谈话了,他们不是强盗啊!”大林不管亚玉喋喋不休,就往卧室去了,湿衣服得换掉,不然生病就不划算了。亚玉却在后面紧追不放。
“他们装的像,你个妇人怎能识破?”
“吟辞赋也是能装的哦?”
“切,吟辞赋谁不会吟了?”
“吹什么大气?你吟首酒的辞赋来听听呢?”亚玉觉得自己越说越对了。
“我不跟你扯这些,咱们要想能活得过今晚,你必须得听我的!”大林斩金截铁道。
“你个倔种,你怎么地就不听人话呢?”亚玉觉得要坏事,今天怕不是要闹出人命了。
大林换好了衣物,正听到厨子五香在厨房喊,上菜了。
大林就着上菜,就又踏进了堂屋。
“各位客官,菜来喽!”大林殷勤地布菜,瞅了到了桌上的陶酒壶。
“喝酒!回头请你们喝尿!”
“各位客官,菜齐了,慢用哈!有什么需要再叫我”大林陪笑着道,就要转身离开。
“我说掌柜的,这雷雨天的晚上,你还就出门了?”下首的石房突然翻着眼问道。
大林心里咯噔一声。
低头看脚,鞋子忘记换了,泥浆糊满了鞋面,看起来就是个活脱脱的一个烂泥鞋。
“哎呀!!”
“客官你不知道。我们这新来的厨子,丢三落四习惯了。盐没了,他也不吭一声,又不自己买!害的我冒雨火急火燎的去给他置买了新的。要不怎么说工钱不高干活不行呢?”
“客官你说是不是?”大林大倒苦水道。
“有点道理!”对面平阳点头帮腔道。
“吃饭吃饭!”奇战喊道,“肚子早饿扁了啊!”。
大林怯生生地退回了后院,抹了把头上的冷汗。眼看着,巴巴等着的亚玉迎上来。
“来,我拿了壶好酒,来给你压压惊!”亚玉拉着大林的手说。
“哎呀,压什么惊啊!一会雕靑老三就要到了!”
“到时候你可别拖后腿,腻腻歪歪的!女人家就是成不了大事!”
“急什么急?我让瑶瑶在前面等着,人到了来叫便是!”亚玉不急不慢地嗔道。
“谁说要拖后腿了?”
“我是怕你急火攻心,乱了阵脚”
“大林!!”亚玉娇嗔道。
“我是真怕了你了”大林叹道
“那最好了”
说着亚玉推着大林先去卧室小酌,便飞奔来到瑶瑶的房间。
“你去柜台候着,如果雕靑老三来了,先好酒好菜伺候着他们,让他们先等着。”
“切记别让他们惊扰了最里面那桌客人”
“造孽啊我这是”
“等人到了,找个机会在外面通知我一声,切记不能让大林知道,可曾记牢?”
“知晓了”瑶瑶颔首道,便去了堂屋。
等亚玉回到了卧室的时候,大林已在就着小菜小酒,自斟自饮了。
“我已吩咐妥当了,你且放宽心喝酒!”亚玉安抚道。
“那就好那就好”大林狠狠咂了一口酒道。
“没一天省心的!”
“我陪你喝两杯”亚玉斟满一杯,和大林一起,一饮而尽。
交杯换盏,很快亚玉就端来了第二壶酒,第三壶酒。
再说回堂屋里:
瑶瑶站在柜台前眼巴巴地盯着门口,生怕错过来人。
奇战一行人,则喝酒吃肉,东拉西扯,好不快活。
“州来,我听说契丹有往这边派遣些契丹人,探听我们的情报呢”平阳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
“契丹人在我们这吗?不太可能吧?契丹人的相貌也太好辨认了吧”州来搭茬道。
“这要真是大街上走着个契丹人,大家还不都侧目注视,有问题早就抓了下了大狱了呢”
“倒也是”平阳恍然大悟似地回答。
“石房你老父亲近来可好?”平阳夹了块牛肉,边嚼边继续问道。
“他老身体很好,每天读书、养鸟、下棋,比我还忙碌些”石房嘿嘿到。
“真好!上了年纪,修身养性重要的紧,切不能像少年郎,喊打喊杀什么的!”
“是了,他老人家只知颐养天年,打杀莫不是要吓死他!”石房嘿嘿道。
“王月,要不要我给你牵个红线?”州来笑嘻嘻地打岔道。
“不要。你能给出个什么好主意!”王月苦着脸说。
“一个小娘子看上了你,天天晚上做梦呼喊你名字哦!”
“这不爹娘都托请到我这了,今天有机会,合着问问你的想法!”州来殷切的看着王月。
“不要!不要!!”王月果断回绝。
“那这可就可惜了”州来摇头道。
“他不要我要”奇战咂了一口酒,挑事道。
“就你?哎呀,人家就是喜欢王月这样的小后生。你个老玉米,早过了青涩懵懂的花期了,还装啥嫩啊”州来打趣道。
“那就不兴我有第二春了?世间的事,你还就真说不准了。你去问问小娘子,我这样的,她还能凑合吗?”奇战无赖接茬道。
“你能凑合,人家可不能。人家求的,那可是百年和好,儿孙满堂!”州来看着其余几个咧嘴笑开了花的人,正色道。
就在州来摇头晃脑的这档口,大门口涌将进来几个泼皮无赖似的人。
为首的上身套一麻杉,盖不住一身到手的雕青,下着长裤,光头突眼。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角色。
柜台后的瑶瑶,第一个见到了,慌忙迎了上去。
“三爷,您来啦!这边坐!这边坐!!”瑶瑶是话比蜜甜,人比花妖。
瑶瑶将老三众人引到靠近大门的两张桌子上。
惹得旁边商贾模样的二人,忙起身回了房间。
“三爷,大林说兄弟们先吃喝好了再说,他有点事,一会就来!这不特意给您留了壶好酒呢!”瑶瑶谄媚地递上酒壶。
“也好,兄弟们,我们先喝他娘的几盅。吃饱喝足我们再动手,也不迟!”老三瞥了一眼最里面那桌,大喇喇的给两桌的兄弟们吩咐。
“好唻!!”七八个泼皮齐声喊道。
声音传到了里面那一桌那边,惹的众人纷纷探头察看个究竟。
奇战咪了个眼,端详了一下门口的两桌,一会儿便回头,好整以暇的哂了哂。
石房冲着州来也笑了笑。
到是各人暗自把短剑和弓往身边靠了靠,继续喝酒。
后院卧房内
泥地上散着三个空壶,大林已经酩酊大醉,在榻上酣睡了。
亚玉则脸红如碳,头重脚轻。撑着个手,在小木桌上,昏昏欲睡。
瑶瑶给老三上了两桌好酒好菜后,被拉着陪着喝了好几杯后,才找机会脱身来到了后院。
轻手蹑脚地靠着窗户根,“喵!喵!”两声给亚玉传递消息。
亚玉听了激灵了一下,站起了身子,用力晃了晃脑袋,出了房门。
“人到了?”
“到了!都安顿好了!正在堂屋吃喝着呢!”瑶瑶轻声道。
“好,你进来帮我一把!”亚玉从仓库拿了条麻绳,带着瑶瑶进了屋。
二人左右开弓,气喘嘘嘘地将大林五花大绑。
亚玉还寻了块破布,给大林的嘴严严实实地堵上。
瑶瑶着看榻上捆成个球,还鼾声如牛的大林,再瞅瞅亚玉,一头雾水茫然不解。
安置停当后,亚玉冷水洗面,打理整齐,便迈进了堂屋。
雕皮老三一伙已吃的地上一片狼藉,好在没有大林的出现,他们还没开始发难。
亚玉款款走到老三面前。
“三爷,饭菜可还合胃口?”
“哟,这壶酒可是特意给你留的。大林过年都没舍的喝呢!”亚玉笑意吟吟道。
“合胃口合胃口,相当不错!”老三单大喇喇的剔着牙,点着头表示着他的满意。
“大林呢,怎得还不见他来?”老三追问道。
“这雷雨交加的,兄弟们可是掀开了热被窝来给他助拳,他可不能怂了啊?”阿三斜蔑瞅了眼亚玉。
“呦,三爷,这好酒好菜,可不是天天能享用得到的!”
“大林那个缺货,已经给我绑了送官府了!”亚玉沉声道,小腿战战。
“啊??”阿三放下轻抖不停地腿,窜了起来。
“他是外面养了人了,还是打你打的太狠了?”
“什么屁话,他得了失心疯!天天想抓逃犯立功,这不今天来了那桌客人,硬说是县里缉拿的凶人。”亚玉压低声音朝里面那桌努了努嘴。
“再这么下去,这店非得给他折腾垮了不成”
“我刚给他灌醉了,伙同着厨房的五香,给他送官府去了。说他要栽赃陷害,滥杀无辜!”
“这...”阿三僵在那,眼珠子不停地转。
“那大林答应我的钱呢?”阿三把手伸到了亚玉的面前。
“什么钱?”
“什么钱?大林答应我的四千八百钱!!”阿三仰着脖子,也不装了,喊了起来。引来了里面一桌的目光。
“说是来给他助拳,就给钱!!想耍赖不成?”
“没有贼人,哪来的助拳?”亚玉争到。
“难不成要哥几个白跑一趟不成?”阿三扭头对着四周的兄弟喊。
“不能白跑!!”整齐划一的吼声,门外三里怕也能听到。
“你给是不给?拉到官府我也有理!!”阿三像是吃了秤砣的王八,铁了心要钱。
“这杀千刀的大林,这杀千刀的大林啊!!”亚玉气急跳脚,朝后院走去。
不一会儿走了回来,手里多了个麻布袋,“叮叮当”地扔在了桌上。
“嘿嘿”阿三撩起钱袋,在手上打了个二个转转,随手抛给身后面的兄弟。
“嘿嘿”
“咱们两清了,亚玉妹妹!!”阿三伸手欲摸亚玉,让亚玉一扭腰给躲开了去。
老三郑重地拍了拍裤子,理了理短衣,给旁边的兄弟使了个眼色。
两桌人便朝里面那桌围了过去。
雕青老三站到了桌旁,一拱手:
“各位兄台,有礼了!!”
“敢问哪位说话?”
“你道怎地?”奇战应声道。其余各人早已剑柄在手了。
老三端详了奇战一番。
不是!!县里招贴出来的匪首虽也是络腮胡,但右脸有颗痣,断不是此人。
老三又环顾了其余各人一番后,抱拳道:
“我等是此地的乡兵,正在缉拿逃犯。敢问各位从哪而来,要到哪儿去啊?”
“柏谷山打猎,这是路引!”奇战抛了块木牌出来。
“哦?”老三翻手接住了,上下翻看文牒,确认无误,便递还给齐战。
“如果各位遇见络腮胡右脸下有痣之人,还请记得通知我们兄弟一声!”
“好!”奇战淡淡应到。
“我们走!”老三一挥手,和一帮兄弟做了鸟兽散。
“误会一场,不碍事!!”相比面面相觑的众人,平阳反倒饶有兴趣地看着雕皮老三一伙离开。
“这...”王月欲言又止道。
“咱们是不是动身更稳妥?”
“我也是这么觉得”石房附和道。
“这次出行可是从头就不顺利,惊了马,崴了脚。还是早点回去了吧?”奇战询问道。
“你们不觉得稀奇的紧吗?从没遇到过此事!哈哈,我们继续饮酒!”平阳按下想要起身的王月,举杯齐邀共饮。
一杯酒下肚,众人开始调侃刚才谁最紧张,谁手心开始冒汗了,嘻嘻哈哈的笑声传遍了客栈。
打发走了老三后,亚玉就快步来到后院的卧房。
大林可不还躺在那呢。
松绑了大林,泼了把凉水在大林脸上。
大林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怔怔发呆。
少顷后,突然急急问:
“雕青老三到了吗?”
“我打发走了!!来的不是盗匪,都是知书达理之人,你这个棒槌!”
“你...”大林指着亚玉,气的说不出话来。
“那帮人呢?”
“还在堂屋”
“跟我走,去给那些官人赔礼道歉!!”亚玉拖着大林道“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怎么都要给客人一个说法不是!”
“你这个死脑筋啊”大林压着声音喊道。
“你到时去不去?”亚玉拧眉恨恨道。
大林双手掩面,痛苦埋头,片晌后仰面跟亚玉说:
“好,等我让五香温壶好酒,方显诚意不是”
“也好!!”
厨房里五香很快温好了酒。
“五香,你去再搬点柴火回来,明天好用”
“好唻!”胖五香拐出了厨房。
大林看四下无人,飞快的从衣服里掏出一包粉末抖进了酒壶,还晃了两晃。之后又掏出个小纸包拆开,急急倒进嘴里,砸吧着嘴,干干咽了下去。
正当大林急急走到门口,一不小心撞上了返回来的胖五香。
大林打了个趔趄,酒壶盖都飞了出去,还好酒没撒出来。
“你做死呢?”
“啊,啊,我忘拿背篓呢!”胖五香辩解道,赶忙把滚到一边的壶盖捡了回来,仔细用衣服擦拭了一下,盖回了酒壶。
“赶紧的,别磨蹭!”大林喊道,急急出了厨房。
大林端着酒壶,和亚玉二人一起,来到了堂屋里谈笑的众人的跟前。
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警觉地看着二人。
“各位客官,我二人来给大家赔罪来了。”大林光脚低头,拱手将酒壶摆在了桌上。
“我家大林错把各位客官当成了县里通缉的贼匪,寻了助拳,扫了各位兴致了!”亚玉脆生生道。
“还请各位客官原谅”亚玉双手合十,微微屈膝,微低头。大林也拱手低头。
众人面面相觑。
“哈哈,无妨无妨,一场小误会,不打紧!!不打紧!!”和事佬平阳出头道。
“我们备了壶好酒,给各位客官赔罪了!!”。
“好好!!来坐下说话,能饮酒一起饮几杯酒!”平阳、州来站起来让夫妇二人坐下。平阳推说灌了太多酒,去了趟茅房后,贴着王月和石房坐到了一排。州来和奇战坐一起。
“我们夫妻先干为敬”亚玉倒满两杯,和大林一起,仰头一饮而尽。
“痛快!!”平阳道。
“我来给各位客官斟上!!”大林殷勤地站起身道。
“我来,我来!”州来站起身扶上大林要端起的酒壶,先给二人再满上,然后逐一给众人倒上。
“来”州来举杯,众人也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好酒!!”平阳情不自禁地喊道。
“果然好酒!”奇战附和道。
“这等好酒,现在才舍得拿出来啊!”王月指着大林、亚玉调侃道。
“嘿嘿”石房陪笑道。
“此等好酒,怎能不多喝几杯,再来再来”州来端起了酒壶,又欲给众人斟酒。
大林心中却已是翻江倒海。
卖他蒙汗药的药贩,说是须臾就将能将人麻翻,还现场拿了条狗麻翻给他看。
现在再观众人的脸色,都跟没事人似的。
他到底还是不信这帮贼匪的花言巧语,誓要让官府给他们捉拿归案。亚玉是真糊涂,怎么就不相信他呢。
可是现在这是怎么了?亚玉也还是脸色红红润润的,他解药都已捏在手里。
肯定有什么地方错了,大林手心出汗,百思不得其解。
“当”州来手中的陶酒壶掉在了地上,炸裂了开来。
众人惊诧的看着州来,他喉咙里嗬嗬出声,眼睛鼻孔和嘴巴开始往外汩汩往外流血。
“啊......”
“谁......”
州来大喊两声,仰面倒在了地上,眼看就不能活了。
“啊!!”
“啊!!!”
余下的人惊呼,不知所措!
“州来,州来!!”平阳快步跑到州来的身边,摇晃着他的身体。
“你们......”州来颤颤举起手指,指着亚玉和大林。
“我有药,我有药,应该有用,应该有用!”王月慌乱转头,扒拉他带来的包袱。
“啊!!”大林突然痛苦的捂着胸口,他感觉心被人瞬间捏住一般,无法呼吸。也失了重心,像个秤砣似的,直挺挺的倒在了凳子边的地上。
“大林!!”亚玉的泪瞬间决了堤。
“你这是怎么了??”亚玉搂着大林喊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大林看着晃晃悠悠的屋顶,我可是吃了解药的。
就在这时:
“死吧!!”奇战洪钟般的声音炸响。
“啊!!”平阳的惨叫声传来。
“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亚玉的频频后退,躲到了墙角瑟瑟发抖。
只见平阳的后背上插着没柄的短剑,正是心口的方向。
“陛下!!”
王月和石房双双扑到平阳的身边,平阳侧瘫在地上,指着奇战道:
“你个......奸贼......枉我......”
“苍天那......这都是什么......”大林眼睛瞪出了眼眶。
“呛”
“呛”
王月和石房拔剑,围上了奇战。
“你个畜生,拿命来!!”王月睚眦俱裂,举剑就刺。
石房饿虎扑食般,从另一侧也围攻而上。
奇战撩起条凳,仗着臂力过人,抡的是密不透风。
王月和石房二人找不到破绽,且战且走,着实心焦。
“呯”王月拼着被条凳扫中胸口一记,却也在奇战的胸口也划开了口子。
奇战吃痛,双眼通红,要拼命了。
王月感觉胸口断了几根肋骨,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平阳,低吼着上前和奇战搏命了。
只听得“呯呯”炸响,“嗤嗤”短剑划破衣服的声响不断爆出。
最终王月手握着短剑,倒在了血泊中,已然是以伤换伤的不成了人形。
奇战脖颈上插着石房的短剑,靠在条凳上,睁着双眼,早已没了气息。
在王月最后一跃,扑倒在奇战身上的时候,石房瞅准奇战无暇他顾,将剑插进了他的脖颈。
看着地上还有微弱气息的平阳,石房从王月手中拽下了短剑,走将过去。
“哈哈哈”石房笑了!一改往常,笑的是那么肆意,一点也不像那个总爱嘿嘿陪笑的石房。
石房用力一脚蹬平了平阳,平阳微睁双眼。
“这......为什么......”
“为什么?你得死啊!!”石房狰狞的朝平阳的胸口扎去。
大林动了,他像回光返照般的,扑向了石房。
“你个畜生”大林吼道。
“杂碎!!”石房转身一脚蹬飞了大林。
大林口吐鲜血,他感觉他的内脏移了位置。
大林眼睁睁看着石房转过头,一刀插在了平阳的脖子上。平阳双眼失去了生机。
“啊!!”王月翘着头看着石房,形同野兽。
“哈哈哈,哈哈哈!”这天下是太子的了。
“哈哈哈”石房转身昂头,像似已经看到了俾倪天下的场景。
他拔出短剑,慢慢走向王月。
靠近了之后,他举起了短剑就要刺下去!
“唔!”就在这时他捂住了脖子,只见他的脖子上,慢慢浮现出一道殷红的细痕,那个细痕慢慢扩大,最后血流如注。
石房捂着脖子倒下,指着屋顶的手,慢慢软了下去。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躲在墙角的亚玉失去了控制般,在黑暗里瑟瑟发抖。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了。
前一分钟还有说有笑的一行人,怎么就突然挥刀相向,不死不休。
“陛下?”那个倒在了血泊中的男人,是当今皇上吗?
那其他的人是谁?
“唔”大林抬起了头,看向亚玉。
“大林”亚玉跑过来,搂着大林的头道。
“呯”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屋顶上落到了地上。
亚玉和大林惊恐的看着这个浑身蒙着黑布的人,自始至终,没人发现屋内尽然还有他/她。
“咚咚咚”后院走进来一个胖五香,一脸肃穆,两眼精光。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工钱便宜的胖五香吗?
这个时候大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
一个身着金线紫红龙袍的圆脸男人走了进来。
赫然是平阳,只不过那种聛睨天下的气度,岂是之前的平阳可比。
男人身后跟着个低着头带着长檐帽的老人。
黑衣人和胖五香纷纷向圆脸行吉拜礼。
圆脸走到胖五香跟前,说道:
“辛苦大监了!”
“不辛苦!”胖五香恭敬低头回复。
又走到黑衣人身边,拍了拍他/她的肩膀。
黑衣人头低的更低了。
圆脸来到了州来跟前,对着身后的老人说:
“此人叫李州来,实则是投降了契丹的李陵的私生子。在知悉自己身世后,勾结契丹,等待时机,想要刺杀朕。之前以为时机已到,妄图毒杀屋内所有人,毁尸灭迹。若不是大监化险为夷,恐怕我们早遭毒手,用心险恶,罪无可恕。”
“奴才遵旨!”
又来到了奇战跟前:
“此人名叫李奇战,是丞相李蔡之子李响的表兄。李响被人告发用巫蛊咒朕,朕之前还不信,这次看来,是真的了!”
“是了”
圆脸来到石房跟前:
仰头停顿了良久。
“哎”
“此人是太子老师石庆的儿子。太子性格软弱,朕一直觉得他恐难堪大任,但又狠不下心。他娘和朕,恩爱有加,他是朕的骨肉。但是...”
“但是他想杀死朕...”
“哎...”
“......”
圆脸来到王月跟前:
“此人是卫青。不断有人说他要谋反,朕不信。果然没看错你,来人!”
门外飞快来人,将王月抬了出去。
圆脸来到了平阳跟前:
“去茅房让你顶替我上来,就知道凶险万分,难为你了,我会厚葬你!”
最终来到了亚玉和大林跟前:
“我钦点了他们陪伴出行,中途假装坠马受伤,是想在你们的旅馆设个局,引出困扰我多时的嫌疑真相。不曾想你们节外生枝找了助拳,还酒里下药。不过最后你那舍命一跃,表现很好!明日来朝,重重有赏!”
圆脸说完,便快步踱出了大门。随后消失在了雨夜的黑暗中。
次日
亚玉和大林被召见入朝。
亚玉被赏赐了千金。
大林被赏赐了羽林郎官职,上司正是卫青。
之后
李州来被抄家,查获和契丹往来多封书信,以行刺皇上,通敌卖国罪,被夷三族!
奇战表兄李响被抄家,在家中发现了巫蛊之物,直指皇上。其父宰相李蔡和李响下狱死。
太子太傅石庆下狱死。酷刑之下,石庆咬死是积怨已久私自发动,太子绝不知情。太子堪堪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