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对方是个正常人，白月棠也许会推心置腹交流一番。摆明车马，梳理厉害，毕竟对方硬实力胜过自己太多，一切小心思动作都派不上用场。再摆出一副完全为对方着想的诚恳态度，一般人多少会有些动摇的。

可眼前这个么，那可就难说了。

“你刚说什么？我在想事情，没注意听。”白月棠一本正经的问道，尽管他听见的真的不能再真，但如果女人如此看重那件物事与其隐秘程度，说不定发作起来就把自己灭口也难说……

布玉檀显然在这件事上，分外精明，脸色狐疑，“你真没听见？我看不像。”

白月棠额角冷汗直冒，哈哈大笑：“真的，我一直在想怎么带你回家的事情嘛！”旋即又补充着，“你这么强悍，就算我知道什么陵内的秘密，也不敢在你面前动歪心思的。”

“嗯……”布玉檀若有所思点点头，警告他，“不要以为我喜欢你留下就不会杀你哦，断手断脚你动起来也不方便。阿爹的秘密只能交给一个人，我一直在等他来呢。”

“那个人是谁？”白月棠方一问出口，布玉檀的目光就冷冷的扫过来，他只能讪笑着道，“不说就不说嘛，一个人名而已。”他其实心里隐隐猜到这个人一定和醒老头有交集，只是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那个老头子是孤身一人，很少关心过他的交际圈。

那知布玉檀捧起他的脸端详了半天，摇摇头：“反正不是你。”她在烛火映照的石壁附近摸了一阵，扯下一张长约两寸的纸片，用手指捏了，举到白月棠面前，“呶，就是这个人。”

那是一张很有年代感的黑白两寸照片，里面并排站了两个小伙子，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穿着稍显宽松的衬衣，留着蓬松的中分头。

“这是阿爹。”女人对着高瘦男人指了指，神色有些奇妙。

旁边的另一个年轻人，无论打扮还是长相气质，都很中性。那照片又有些年代了，上面折痕不少泛着黄，更让人有些分辨不清。

白月棠招过灵匹，“这人你认得么？”

黑猫看的很专注，最终摇了摇头：“我遇见小春的时候，她倒是还年轻。过去太久了，那些老家伙已经走了好几个，我拿不准，反正没什么印象。不过长成这样，我应该能记得住吧”

白月棠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尽管布玉檀脑子不大灵光，但她似乎没有隐瞒什么。到底是那里对不上，他心里隐隐有有觉得触摸到了什么，可那感觉三番五次，朦朦胧胧的，就是差了凌门一脚，到底是什么呢。

他站起来，来回在石室内踱着步，烛火又变得幽暗，烛火后的墙壁上也有一小团光明，上面密密麻麻，刻着长短相差无几的横线，看样子都是布玉檀在阿爹死后记日子用的。

他细细数下去，背后顿时惊出一片冷汗：“你说你今年二十二？”

女人许是瞌睡，正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闻言呆愣愣的，“是啊，你数不清吗？”

“这上面，一共二百六十八道横线……”白月棠的声音有些干，他整个人隐在黑暗中，话音飘忽。

女人掰着指头算了半天，似乎有些焦躁：“那不是差不多么？”

“你阿爹去世的时候，你多大？换句话说，你那个时候有多高？”

布玉檀这回没有思索，站起来转了个圈：“就这么高呀。”

白月棠吞了下口水，“接引使？”

“天官大人，我们也是要下班的，不过您情况特殊，本人随时听候差遣。”那话音虽然恭顺，但听起来却好像总有些令人不快的揶揄夹杂其中。

“这里和主世界的时间流逝的速度一样么？”

……

“大人，如果你非要一个对照标准，那我只能告诉您，在同一刻度下，你所在的世界，时间流速是白玉京的八倍……”

“八倍……”

如果布玉檀的阿爹，也就是那位天官前辈，开启他那次事件时的年龄和照片上相仿的话，那他在这个世界活了多少年？

作为他的女儿，布玉檀到底多大了？为什么看上去还那么年轻……

内心有什么在抗拒着他继续下去，可白月棠还是开口了：“你第一次对你阿爹有印象的时候，他和这个长得一样么？”他扬了扬照片，语气听起来相当轻松。

“差不多啊……”女人看起来确实困了，挽起来的头发又打散了，看起来无精打采的，“俺得睡一会儿了，你可别想着偷跑了，我会让黑三爷看着你的。”

大黑狗仰头汪了一声，好像回应。

布玉檀和衣而卧，四仰八叉横在石床上，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却已经有轻微的鼾声响起来了。

白月棠把那张黑白照上的人看了又看，提了提刀鞘，“你去看看那个老头还在不在？”

“现在么？”

“现在吧。耽了太久，趁她睡了，这就走吧。如果走完这一趟时间还充裕的话，再回来细究。”出于义愤宰了那个姓刘的，没想到引出这么多事来。

黑猫从石门缝隙挤了出去，黑狗左看看右看看，只是呜咽了一声，没有叫出声。

灵匹去而复返，不到半刻：“人倒是不见了，可保不齐窝在那棵树上呢。”

白月棠轻轻推开石门，直到间隙里可容他侧身出去，声音压得很低：“最不济再躲回来，我是不怕被你说成乌龟的。”

黑猫慢吞吞跟着，听不出是否讥嘲：“能屈能伸呀，不过托庇于一个姑娘，你要是不觉羞，我自然没意见咯。”

“只是看起来像姑娘。”白月棠站在甬道里，眼睛正在逐渐适应浓厚的黑暗，他一想到这女人不知活了多少年岁，身上就凉飕飕的，直冒冷气，话到嘴边却变成，“背后讨论女孩子的年纪是不礼貌的，就此打住。”他不想和黑猫东拉西扯，万一把人吵醒可就不太妙了。

“带路呀！”白月棠用脚尖轻轻点了一下黑猫，“我可是看见你贼眉鼠眼，瞧人家姑娘每一步的落脚位置的。”

黑猫怒哼哼叫了两声，迈着碎步一纵一跃的，每隔三五步抑或数十步就停下来左右看看，走的十分认真。

就这么走了一阵，忽然听到前方黑暗里传来一阵喘息，待他脚步声近了，那喘息突然也消失了。

白月棠本以为是自己在黑暗里待的太久，耳边有幻听了。

黑猫却也停了下来：“你听到有人喘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