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冬、莲子心、茯苓……
周若木一尝汤药,就知道这里头都下了些什么料。
全是些静心益气的草药,和他在寒影潭药园里见到的没什么不同。
如果这楚大夫就这点本事……那这御医的位置,周若木现在就可以进宫去坐。
“怎么样?”司徒盈月殷切地问道,“喝下去之后,有没有感觉好些?”
“我才刚喝下肚呢,看你急成这样。”周若木讪讪地笑了笑。就算知道没效果,也哄着师妹:“不忙嘛,让它消化消化。”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步入后堂,师妹侧目看了眼,开口打招呼道:“楚大夫。”
楚大夫点点头,却没怎么搭理她。
他是奔着周若木来的。
“师妹。”周若木放下药碗,摸出几枚铜板来,“这药太苦了,你帮我买点糖丸来好不好?”
“师兄吩咐就是了。”司徒盈月接过钱,转身要走,又被周若木拉住。
“记着,只买你家做的,不然我吃不惯。”
“贫嘴什么呢!”司徒盈月腼腆一笑,露出点虎牙来。把周若木的手拍了一下,大步出去。
“……”支她走后,周若木把药端起来,当着楚大夫的面泼在地上。
“大胆!”楚大夫喝叱一声。“疯病发作了么?做甚把药倒了?”
“大夫,这药是假的,尝都尝得出来。”周若木道,“我猜你要我过一个时辰再来,为的是要应付完剩下的病人、准备闭门谢客。”
楚大夫的神色舒缓下来:“嗯……不错啊,小小年纪,还知道药性。”
“略懂一点而已。可惜医者不能自医啊。”周若木看向楚大夫,那眼睛无论何时都这么有神,“大夫,我这病……”
“随我来。”
楚大夫领着周若木,从后堂穿过,一路来到书房。
“我七岁跟从师祖爷闭门学医,从瘟疫到怪疾,什么风浪都见过了。唯独你这病,我先前只亲眼见过一次。”
“谁还有这病状?”
“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楚大夫摇摇头,
“这世上,唯有夯傻最有福,因为傻子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心里就不会有心结;没有心结,就不会有心魔;没有魔障,就不会魔怔发疯——你听说过有傻子发疯的吗?”
这话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楚大夫领周若木站在书架边上,努力推动。
看似沉重的架子竟然被他推到了一边去,露出藏在后面的暗道来。
“不要愣着,待会叫人看见。”
周若木赶紧钻进通道里,又是一阵木轱辘吱呀的响声,书架再度归位。
“好言在先。”楚大夫说,“待会儿要带你见的药,你不能告诉任何人。至于吃了有没有疗效,也不是我说了算。”
“……您这是拿我试药啊?”周若木略有不满。
“不错。要是不满意,现在就可以转身走了。”楚大夫波澜不惊,“但要记住: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周若木抛出了自己的揣测:“是为了你见到的第一例癔症么?”
“到了。”
楚大夫不回答这个问题,目光下看,落在一个罐子面前。
周若木从他身后走出来。
这是一个陶土罐子,用四道符箓压在坛口,把盖子镇得结结实实;箓纸被淡红色的液体浸染,变得脏兮兮的。
“站远一些。如果这玩意儿窜出来,你把它兜住。”楚大夫把袍子脱下来,丢给周若木。
“还是活的?”
楚大夫说做就做,也不给周若木准备的时间。
“呜哇——!”
揭开符箓封印、坛盖镇压的一瞬间,从罐子里传出一声啼哭来。
“唰!”
周若木看到有什么东西拖成一道红影,从坛子里钻了出来。赶紧张开袍子,猛扑上去把它盖住。
“好!”楚大夫额头上见了点汗,从腰间抽出把刀来。“就这样,不要动!”
“噗!”
他一刀戳在自己的外袍上,把灰袍捅了个大洞。
接着,黏咕咕的浆液由此绽放,不断地从洞口涌出。
“应该成了……”
“应、应该?”
楚大夫接过袍子,把它打开。
从里边露出来的东西,让周若木浑身一颤,几乎每个毛孔都激射出了冷汗来!
那玩意儿浑身通红,像是血冻凝起来的成色。能清晰地看见初步分化的五官、手指。如胎儿般蜷缩在衣袍当中。
“死胎!?”
“呵呵,吓到了吧?我第一次见它,也是你这个反应。”楚大夫叼住刀,擦了擦额角的汗,“但这玩意儿不是死胎。这是肉人参。”
“肉……人参……?”
“对,肉人参。”
楚大夫一边切割肉人参、溅得满手汁液,一边解释:
“人是天地灵长,越像人的事物就越有灵性。没见千年人参才长出点人的模样?而这肉人参,简直就是按人的样子来长的。”
哪怕知道它不是真的死胎,可看着它被慢慢地分割开来,周若木还是感觉一股恶心在喉头翻涌。
“嗯,先给你试一点好了。”楚大夫用刀尖戳着一块血淋淋的肉人参,递给周若木。
周若木接到手中,皱着眉头,百般端详却没法放入口中。
实在太像了!
不仅看着像,从气味上闻着也像!
“反正吃了……也应该吃不死吧。”
病急乱投医,周若木张开嘴,咬住软乎乎的肉人参,把它从刀刃上扯下来。
咀嚼,咀嚼……
“唔——!?”
周若木眉头忽地缩紧,正想要吐。立马被扑上来的楚大夫捂住了嘴,压倒在地上。
“不能吐!”楚大夫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知不知道你吃的这一块要花多大代价?硬吞也得吞下去!”
这医生明明看着没什么肉,挺枯瘦一人。可真动起手来,周若木竟然还打不过他!
“咕——!”
周若木喉咙一滚,在混乱中把肉人参吞了下去。
刹那间,五脏六腑全都烧了起来,剧痛无比!
像是有铁钩从四面八方窜出,刺破隔膜,勾住几道脏器,拼了命地向外拉扯,试图将周若木从内部车裂。
疼……疼,疼!
周若木挣扎起来,还没惨叫出声,又被楚大夫扯回来,一头撞在墙上,留下一道殷红的痕迹。整个人都重重摔回地上,四肢僵直抽搐。
“嘻!”
一个他曾经在哪听过的声音,这会儿俯在他耳边轻拂而过,
“妙~哉!洗净心肺存法度,荡涤肚肠一炁留。肉身渡得百般苦,浊骨证我成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