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木勉强在水中睁开眼,只感觉周身都被沉重的黑水压抑,动弹都难以动弹。
但他还没有放弃,细想着绝境反将一军的可能。
“想……想想,周若木!哪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有什么不对劲却被自己忽视的地方!”
周若木逼迫自己去想。在极寒的水中,面对即将扑到跟前来的湖美人,他决定做最后一搏。
体内的真气涌穴已经被潭水冻起来了,没法再用。可林鹿茗给的这些符箓,不需要用真气强化也能发挥功效!
周若木用刀挑起六张黄符,从下往上挑劈,出其不意!
符纸擦到雾气的瞬间,就像接触到了实体,爆燃了一阵。
可在极寒的湖水当中,符纸还没完全燃烧,就被玄色潭水压灭,变成破碎的符纸七零八落。
“抓到你了!”
湖美人抓住了周若木,兴奋地说道,
“就在湖里跟姐姐搭个伴,只羡鸳鸯不羡仙——你笑什么?”
周若木被冻得发僵,肺里的空气也即将用尽。嘴角却拼了命地挤出一股嘲讽的笑来。
“是不是认命了?知道要被糟蹋了?”
湖美人虽在媚媚地狞笑,可心里却还是不踏实。
周若木这笑,不像是自暴自弃,更像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wo……”
周若木张开嘴,冒出好多气泡,用唇语在水下同湖美人说话。
“我……”
“才……”
“抓……”
“到……”
“你……”
“了!”
湖美人突然意识到了怎么回事,松开了周若木,冲着潭底奔袭而去!
晚了!
潭底的泥沙扬起了漫天大尘,有东西在拖着重物飞速移动!
“还来!还来!”湖美人拼命地叫着,却没法跟上那东西的速度!
它急急地爬升向上,湖美人也跟着它冲出水面。
等待着她的,是一柄燃烧着火符的尖刀。
周若木披头散发,湿漉漉地站在湖边,眉宇间带着股肃杀的狠意。
他一手抓着刀,另一手则掐着具半腐女尸。
青灰色皮肤浮肿发亮,指甲盖却完好如初地泛着珍珠白。长发被水流托成扇形散开,颈侧至腰际的皮肉呈半透明蜡质,能看见肋骨间冻结的蓝黑色血管;小腿肚以下已露出森森腿骨。
“我就想说呢。”周若木粗重地呼吸着,点点水珠从他的发梢掉落。“听说过动物成精,没听说过一片寒潭成精的。潭底一定藏着什么猫腻——果然给我找到了。”
“那……那个,求您放了奴家吧。”湖美人连自称都变了,“小哥,道爷,若木弟弟……你要怎么样才放了我的尸首?”
周若木放下刀,一手将肉球抓起来,塞了颗火丹给它犒赏。
他从下往上劈的那一刀,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切断腰间的系带,放肉球下去探底。
这邪门玩意儿看着个头小,可力气着实大。竟然两三下就把湖美人的本体给拖了上来。
“放你有什么用?就算不敢害我,也有可能害别人!”
“冤枉啊!你去打听打听嘛!我沉在这潭底这么多年了,有害一个人没有?”
“专挑我一个人害是吧!”
“因为你这脸皮,奴家喜欢。”湖美人直白地说道,“哪个女人不喜欢白净的皮囊?别说女人了,你们男人难道就不喜欢?找的妻子个个都是白净可人的模样!”
“你还等了几个月才动手?”
“奴家也挣扎呀!恶向胆边生的事,说不清道不明的。就是一时兴起了!造孽造孽……”
湖美人的雾躯盘旋一阵,说道:
“哎,你要是把我放了,我就告诉你个事儿。”
“什么事,说来听听。”
“不成。你要是听了过河拆桥奴家怎么办?”
“那你就等不到过河拆桥了。”周若木伸手向女尸,就要把她脆弱的脖颈掐下来。
“别别别!”湖美人急得大喊,“本来就没剩几块皮了!再掐,就都掉了!”
说着,她钻下潭底,好一阵都没有动静。
正当周若木以为她逃跑了的时候,湖美人重新钻了出来,捧着一枚戒指。
“这戒子是我订婚时夫家给的,值不少银子呢!换我的尸首,够了吧?”
“你还结过婚啊?”周若木一愣。
“没结,订过娃娃亲!”
湖美人的语气变得愤愤不平起来,
“那天杀的狗种,成亲前一年赴京考试高中了,直接娶了贾家的大小姐当正妻,还不敢回来报信!让我白白等了他五年,五年啊!最后我气不过,穿着红衣跳潭自尽了。那时候,你们六御门八字没一撇呢!”
“潭水很冷,所以保全了你的尸身;怨气又重,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周若木问道。
“谁知道呢。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湖美人凄惨地笑了笑,自嘲地说道,“那王八蛋早就魂飞魄散了。我却还好好的——只可惜没亲眼看着他死啊。”
周若木听到这里,气消了大半。手掌一舒张,就让湖美人的尸体沉回潭底。
“……你不说要斩草除根么?”
“听完你的遭遇……感觉你怪可怜的。”周若木说道,“而且杀与不杀,都是我一念之间。没什么好问的吧?”
“哎哟!早知道你是这样可爱的人儿,奴家都不好意思念你那张脸皮了!”
湖美人欢快地笑了起来,
“难得啊难得,我还以为你们男人都是驴心肝子猪狗肺!没一点识得好的。没想到竟然碰见你这样有情有义的,还同情一个孤魂野鬼嘞!”
“你说的:不怕恶人,就怕恶邻。那我为什么不与人为善,交个善邻呢?”
“对对对,善邻,善邻!”湖美人飘飘然地说道,“我也是在这潭底下憋疯了,今天才想着害你。你师父才八年没人同他说话;我呢?都快要百年了!有你陪着聊聊天就好,以后也不害人了。”
“那你知道‘妙法仙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周若木趁机问道,“你存在了这么久,一定有些阅历吧?”
“咳。”湖美人尴尬地咳嗽一声,“我……我只能在寒潭附近飘着,又没法出去长见识。你说妙法仙道,我只听别人家说过。说是沾上了就要发疯。所以你说我是妙法仙道,我就生气!”
“这样啊……”周若木见湖美人也不知道,遗憾地摇摇头。
“虽然妙法仙道我不知道。可你手里那个铃铛,却有些说法。”湖美人见周若木不开心,赶紧补充说,“那是灵器。”
“灵器?”
“听说以前在京城里,有个人家专门做这个。”湖美人说,“我还托那死鬼进京赶考时带一个回来,给我太婆驱邪。结果他一去不复返了,哼!”
这怎么说的?
周若木有些迷茫了。
司徒盈月家里不是给官家做糖的吗?
“是不是司徒家专门做这个?”周若木追问道。
“不知道欸……奴家以前是住在村里的。这些八卦都是听外面进来的卖货郎说的。”湖美人一扭身子,说道,“说到卖货郎啊——”
“阿嚏!”周若木打了个喷嚏。
“哎哟,冻着了吧。”湖美人担心地说道,“算了,明天再聊。晚上阳气不那么重的时候我才能出来。记得再来找我啊!保重身子!”
说完,湖美人扭扭捏捏地钻回了雾里,铃铛也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