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枫叶开始慢慢的变红，但业已忍不住四散飘零，南国老迈的榕树还在清凉的晨风中呼吸。

看着路上熙熙攘攘前往学校的人群，周平忽然感觉得气氛有些沉重，并没能从路上的同道们那里，缓解一点孤单带来的压力：得知自己与姐姐不在同一所小学的时候，他并没有选择在开学第一天跟姐姐们同行，而是特意晚了两分钟坐上了下一班车，看着已经走过天桥的熟悉背影，一个，两个，那被抑制很久的情绪又开始一点点对他进行侵蚀，她们似乎回头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自己，可是现在心情烦杂的周平根本没有任何动作来回敬她们。

……

湖畔公园站。

车缓缓靠站停稳，周平也勉强收拾好泛滥的情绪下了车，离着学校的方向越近，他的步伐便越发的缓慢，呼吸也变得越来越重，他发现自己还是没做好上学的准备，虽然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啪”周平的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在这种凝重的状态里被人突然打断，感觉多了几分被人抓住阵脚的恼羞成怒，想回头把这“罪魁祸首”当场逮捕：“是哪个……”话还没说完嘴就被柔软的东西堵上了，现场只留下一阵“呜呜”声，李静看着周平委屈的小眼神和被包子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嘴忍不住发笑了。

“对不起啦，小周，刚刚在车上问杨杨就知道你肯定没吃早饭，想到你晚一班车，就下车的时候给你随便买点……”看着眼前高了自己一个头的静姐，周平也安静了下来，李静被盯的不好意思揉了揉他的脸“唉，对不起嘛……小周，刚刚就是想吓吓你，喂你个包子，可能没注意到力道，原谅我吧！”说着双手合十，一副很真诚的样子。

周平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很感动，这是静姐的心意，而且难得的是包子还是他最喜欢的酸菜牛肉包，至少榆杨是永远也记不住他喜欢的是什么……

一大一小并排着走在通往学校的超长天桥上，周平才从李静口中得知了，那些他从未关心过的细节：当年幼儿园舞蹈班里的小姐姐各奔东西，只有她们仨因为住在一起的还在经常联系，但学校方面，榆杨和陆佳是在第三小学，只有李静一个人在第二小学，察觉到与他人的不同，即便是温和、懂事的李静也会有些被朋友们“排斥”的感觉，所以在得知周平将作为自己的学弟能有一起上学、放学的机会，她也是非常开心。

周平对这个往日文静的姐姐一反常态的热情有些无所适从：老实说在这三个姐姐中，榆杨作为自己的亲表姐，有时候说话、动作无需顾虑太多，而其大姐大的气场也能让周平很舒服的陷入到一个“执行者”的角色中；陆佳作为元气娘也不会太在意一些细节，更何况他们还是被大姐头“钦定”的“夫妻”，那种迷糊、哑然的可爱和凡事都想以周平的态度为先的姿态，简直让他欲罢不能；李静那温婉懂事的气质可以说得上是同龄人中少有的，即使看着她颦眉也会让人觉得这就是块人间瑰宝，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而她又从来不给大家惹事，只是静静的在旁边看着，唯二的那两次训斥还是都是被榆杨小姐姐拉出来当了靶子……所以周平其实很不擅长跟静静独处，也从没进行过“二人世界”，所以相处的局面渐渐陷入了无话可谈的尴尬境遇，不过好在学校大门上的电子钟声及时打破了二人间的寂静，这是周平第一次觉得肃穆庄严的学校还是隐藏着别样的和蔼可亲，不过在互相道别时，静姐脸上淡然的笑容，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尴尬，仿佛她觉得两人就这样走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

“同学们，今天你们就已经成为一名光荣的小学生了，所以要做到……”看着老师滔滔不绝的在讲台上讲着日常行为规范，周平有些百无聊赖，这苏式的建筑威严，但相对狭小的内部空间对于自己来说就像困住猛兽的笼子——坐在已经被固定了距离的桌椅间，浑身哪哪都不舒服。

正当周平放轻动作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扭来扭去的时候，他的同桌好像也不太能忍受得了这膈人的椅子，看着周平用相同姿势在“抗议”，很自来熟的把头凑过来低声打招呼：嗨，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孙渊。周平有些犹豫，一方面觉得自己不能第一天就显得如此高冷，另一方面自身浅薄的道德在提醒他：上课不能说话！但沉思了半响还是小声憋出了自己的名字：周平。

“诶诶，周平？你看我们学校这个椅子做的是真的难受，还有这个腿放在课桌下，那还有木踏脚，真是太憋屈了。”说着还踩了踩踏脚，企图用事实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交到朋友的缘故，孙渊显得有些兴奋过头，静的只能听到老师说话声的教室里突然传来一声惨烈的、踏板断裂的声音，老师本来就对上课交头接耳的行为有些恼怒，这个学生破坏公物的惹祸行径更是对现在正在气头上的她来说称得上是火上浇油，将火推至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

教棍打在讲桌上，发出“啪”的脆响，所有人都在揣测这玩意儿打在人身上是什么感觉，“你俩有什么说不完的，站起来给我说说！”

周平和孙渊站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接老师的话，“啪”又是一下“在下面敢小声说，站起来不敢说了是吧？你们……”跟着就是一串异常刺耳的垃圾话，听着这些刻薄的话语，周平没忍住：“他刚刚在问我的名字，我说我叫周平”

“好，很好！”王老师当了这么几年老师了，还第一次看到有敢跟自己顶牛的学生“既然喜欢说，周平同学你们就去外面说个够吧！”

随着教室门的铁皮“砰”的一声被关上，孙渊好像松了一口气继续着教室里没说完的话题：“诶，兄弟，我以后想当兵，大丈夫当流血疆场！你的梦想呢？”

“也是当兵”周平看着他贱贱的模样，有些好笑：骨气这么硬怎么刚才没见吱声呢？孙渊上来就抓着他的手摇了摇：那咱以后就是一个壕的兄弟了，多多指教啊！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从门上观察口里看到老师盯着这边面容不善的样子，总感觉这事没办法这么简单结束了……

中午放学的时候，全班所有人被通知到：想要参加小学部的军事训练项目的同学需要填一个申请表，提交给班主任老师，同时要在下午上完第二节课后，在文学生（不参加军事训练学生的称呼）的托管课上课之前到操场某处集合，需要切记的是千万不能迟到，不然后果自负。

但事情果然不出意料的出意料了，老师在第二节课下课后把周平叫到办公室，对他上午上课时干的违反课堂纪律的事进行批评教育，等到托管课的铃声已经响起，老师才故作“原来都耽搁这么久了？有什么事快去做”的样子把周平打发走，看着周平慌慌忙忙推开办公室的门向外跑去的身影，老师美滋滋的喝了两口茶，冷笑了一下的看着桌上的一摞申请表，第一张赫然是周平加入项目的申请……即便已经出门，但办公室里冷冽空调的余韵，还是让周平在这三十几度的天里连打了几个寒颤。

快步到了操场某处，发现班上的人已经列队站好，周平来到队伍前面，看着整齐的队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站到哪里为好，教官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严厉的吼道：“新兵，报上你的名字、班级。”

“报告教官，我是周平，一年级五班”

“你没有收到中午我发的通知吗？不准迟到！”

“报告教官，因为……”

“没有原因，到这里你们将会被当做预备军人来对待，对于军人来说除了死亡没有任何原因！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不是迟到了！”

“是的，我迟到了。”

“很好，我说过，后果自负，看着学校门口的钟，告诉我迟到了多久？”

“报告教官迟到了十一分钟。”

“一分钟两圈，你被罚了二十二圈，抹个零，等会去跑二十圈……”又看着队列里有些“幸灾乐祸”的人说：“你们的同学、同袍被罚了二十圈，你们作为一个整体帮他分担一半去跑十圈吧？”

“报告教官！他被罚是他的问题，我们按时到的为什么也要被罚？”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提出质疑。

“你们有多少人觉得该一人做事一人当？”教官诧异的看了一眼他又问了问人群“觉得不该受罚的向前走两步。”

有半数的人向前走了两步，教官微笑的看着队伍末尾的周平：“你害的整个集体都被罚了，多加十圈没有异议吧？”

“没有。”周平即答到，不过随即有些迟疑“这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惩罚大家不合适吧?”

“想当好人？休想，连惩罚都不会让你孤独进行。”笑骂了周平一句，教官又对着他们笑了笑道：“好了，你们可以解散，然后回去上课了，接下来的训练也不用来。”

“为什么？”那个领头的男生明显有些恼怒“当事人不都说了是他自己的问题了吗？”

“原因有二：其一，军队不需要没有集体荣誉感的人；其二，军队不需要会质疑上级命令的人。”

“但明显不合理的命令我们也要遵守吗？“

教官笑容恢复了淡然“现在没有证据证明这是不合理的。”并回头用手指了指仍在队列里的那些人，才转头继续那群已经出列的人说道：“是的，随着个人的性格差异化趋势越来越强，现在的社会可能不再看重集体荣誉感，或者将其只留存于表面，但军队不同！我们的目的从未改变，那就是培养遵守纪律的士兵！而不是在训练一群随心所欲的暴徒！那些人虽然不一定能成为真正的军人，但毋庸置疑他们具有成为军人的潜质。”

“现在开始队列跑！”教官挥了挥手也不再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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