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滚滚黄沙,衮衮诸公
第16章 滚滚黄沙,衮衮诸公
等马苞闻言赶来时,那里只剩一地滩涂。
房门明显的被人一脚踹开了,只刚踏进室内,他就望见那一袭高大的身影。
这个人可以说就是济西的土皇帝,他纵使是天子的皇差,也不能压过这条地头蛇。
裴氏之主,济西太守,裴燹。
真正镶着金子的名号不是那袭官身,每个人都知道济西的太守值钱,但是只有太守的话,不值钱。
至少不能在马苞面前值钱,他是火正寺的寺正,人阶火正,这些名头,实则比官老爷更大。
只是,裴燹到底是济西裴氏之主,整个这一州,乃至整个济水流经之地,延及到长安,济西裴氏都是响当当的名号。
十官五裴,世家的能量,仍是无与伦比的。
高大的老者苍颜白发,手里提着两颗脑袋。
一颗明显是人的,已经被啃食的七零八落,另一颗来自于一条饿鬼。
这脑袋的归属实际上马苞在闻讯赶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他没想到,最后是让裴燹亲自动的手。
“马红袍来了啊。”这老者脸上无悲无喜,两只手染的满是血,“走,去太守府,本官有话要说。”
……
整个济西城里的达官显贵们,基本都在这一日来到了太守府。
主位上自然造旧,坐的依然是裴燹。
次席里依次排列着,火正寺的寺正马苞,城中别驾原洪,七品著武将军姚全忠……
是的,就连那位已经在家中病了好多日子,直言再不出门的姚将军都位居此地,足以见这一次裴太守的手腕。
“马红袍,把那几颗脑袋都带上来吧。”
老者发话了。
马苞闻言迅速起身,他仍是披着那一身大红色的袍子,手里明晃晃的一提,只见几颗血淋淋之物,就被抛上了桌席。
在座的有人面色变得煞白,这东西骇人的很,他们这样的贵人,怎么经历过如此粗鲁的事。
尤其是姚全忠,他在来此地时就无比的扭捏,奈何丈人几乎是提着他的脖子请了他来。未曾想到,这一进来,就看见这样的祸端。
桌上的,分明都是饿鬼的头颅。
焰口饿鬼、食炭火鬼、烧食饿鬼、炽燃饿鬼……这济西城周遭,火正寺拿下的那些妖魔,几乎是都在此地了。就连那日守军不慎,闯进城中食人的央伽罗婆,都赫然在列。
个个都是悚怖之像。
在座的宾客们纷纷转头,不知裴燹何意。
此次,他延请的可不只有济西的群官僚,那些世家大族的话事人,乃至是城中的几位巨贾,都身在此列。
老者开口道:“三月前,我接到圣上的秘旨。”
一时间吸气连连,连这狼漠里的风,都变得冷意凛冽。
“我们济西往前是个什么地方,诸位心里也都心知肚明。往日的整个中原释家香火最鼎盛之处,除了长安,就是咱们济西罢。城中那灵吉菩萨像,在我任前都矗立了二十余载,才在几年前,被本官毁去。”
“马红袍在这,这些,我既然当着他的面讲了,自然也就知道后果,希望诸位不要,还在这继续与本官弯弯绕绕的。”
“若仍有执意要投机的,也休怪本官手腕暴戾了些。”
老者的双眼明亮,火光四射,面态凌人。
“恕我直言,咱济西毁了那灵吉菩萨的石像,无异于自寻死路。”
慌乱声伴随着这句话,不免嘈杂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灵吉菩萨像,实则就是裴燹在陛下灭佛浪潮中,亲自毁去的。他这番话,背后到底是何意?
“原别驾,你有话要讲?”裴燹瞥了一眼那边起身的中年男人,那一身褐黄深衣的男子,就是城中原氏之主,原洪。也是个声势不弱于他的豪门话事。
“裴太守,在下有所不解。”
“不妨直言,我今日召你们这些人都来了,自然就是这么个意思。”
原洪目光扫过在座的所有人,最后一刻,停在了一袭红袍的马苞身上。他深吸一口气,紧着说道:
“下官仗言之前,还须先向裴太守讨个说法。您方才聊到三月前接到圣上的密旨,不知能否透露。”
裴燹听了,冷哼一声,啸言:
“我与圣上说,济西饿鬼之事频发,恐有祸端,马大人虽为人阶火正,但也自察人力不能支。”
“故而,几日后,济西城里会再来一位人物,助我等摆平这场妖魔风波。”
说罢,他摆头望向原洪:“恰巧,那人还是原别驾的本家。”
原洪心中猛地一震,他这话一说,旁人岂还能不知道是谁?
来的是那当世盛侠,原涉!
裴燹引火烧身,他无言以对,只能感慨于这位老人敢于自断腕的魄力。
济西城中,风雨欲来。
“原大人,您还有些什么别的要讲吗?”
原洪倒也没太失仪,他整肃面容,咳了两声,讲:“裴大人此举,是铁了心要治那饿鬼祸端的,这当得一句钦佩。”
“但是裴大人,这释家的事,面深屡薄,您真要再提?”
他望向马苞,此刻就是再无嗅觉的人也能瞧见,这位济西原氏之主对天子火正的眼神里,满是亢怒。
马苞默默捋了捋自己的红袍,这既是回避了原洪的话旨,也是在向那人暗示自己的身份。
剑拔弩张。
青丝霜鬓的老人沉下头颅,毫无中气的话就在他嘴里吐出,一字一顿。
“我老了不想提,圣上却要再提。我裴燹不提给你们听,日后也要说与那原涉大士听……”
“原别驾你说,老朽要在那原镇戎的面前,也是这幅神情吗?”
原洪颔首,再无言语。
“我裴氏如此牺牲,诸位是否,也该做些表示?”
燕颔虎须再张,凶相自露。裴燹好似又重新回复到了往日的状态。
老者重振精神,白须飘零,双袖含风。面朝坐在此的众人道:
“诸位没有年青的,都经历过往日里济西那佛众鼎盛的状态。再不济的,也当知道那些妖僧于我城灭绝之前,下了个如此恶毒的诅咒。”
“如今这饿鬼之咒,也都纷纷在百家中应了,诸位自家里,想必也都焦头烂额罢?”
裴燹抖擞衣袖,几道猛白的烈火从他手中延伸出,赫斯若狂。
烈火焚向桌上的饿鬼头颅,皮肉作煎,油沥嘶响。
央伽罗婆这些,在猛火焚烧之中,仿若整个都活了过来,一双空洞洞的窟窿就盯着桌上诸公。
鬼目神雷。
在座的这些人里,有不露声色的,有面色大变的,有强颜欢笑的,更是有些人,下意识就要遮掩面目,被这东西盯得心里发毛。
但就是没有一个,胆敢在裴燹面前,勃然大怒的。
“我已是老了,就是再烧尽人气作这纯阳火,也逼不出几分力气。恕老朽直言几句罢。”
“这饿鬼之祸,六年起自我而起,这几年里,我城辖区里已有数十个常人做了妖魔,虽说大都是些顾享贪谗,沽吞名利之徒,死不足惜。但本太守见我济西子民被妖僧毒咒所害,却也于心不忍。”
“济西之血,也自我而终罢。”
……
这日晌午前,王诚起了床。
他可是还记得昨天告自归乡时,那原代还在女人堆里醉着,半步也挪不动。
这想必隔了一天再去见他,应该就酒醒了吧。
别说,昨儿个晚上和这位公子哥玩的是真疯,他们几人就吃了好几斤的酒肉,尤其是那位贵公子,好家伙,任凭王诚如何也料不到,这一个十五岁的贵公子,饭量居然那么大。
王诚站自门前,只听到那后面传来一些淅淅沥沥的声响,其他就全无动静。他笃笃两声敲了敲门,却也无人应答。
“原公子,我这就进来了啊,您酒醒了吗?”
待王诚推开门时,只见一地滩涂。
尸体,满床血迹之上,只怕有七八个头骨,有甚者乃至被掀开了天灵,连带里面的红白之物也被痴食一旦。
有死者的刀已经出鞘,但也无济于事。
而那张大床上,只坐着一个活物,耸耸而动。
王诚没说什么,一双血迹洗干净了的手,抽刀,【计都】。
“您的茨棘之眼已催动。”
“名称:炽燃饿鬼。”
“炽火从身出,号叫奔走。生前诳骗、抢劫他人财物,破人城郭,杀戮人民,掠得财宝,贡与国王大臣豪贵以求尊荣,死受此报。”
“品阶:六两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