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恢复意识的正浩，环顾着周围的环境。

映入眼前的是如同深海之底般的蓝色空间，并且空间内到处堆积着各种被压缩的破碎方块。这里就是月海迷宫最深处的废弃场吧？算是地如其名吧。不过……

除了自己和那位少女以外，其他人都不在身边。

“珈伦？你没事吧？”

看向坐在地上沉默不语的少女，正浩尝试性的喊出了她的名字，并表示最基本的关心。不过，少女并未理会他。

“喂，你还好吗？”

见少女似乎在发呆，正浩提高了声音。

“啊，我、我没事。”

听到正浩的第二次问话，少女这才反应过来。她站起身体，有点尴尬的看向正浩。

那是与路西菲罗截然不同的语气，以及代替银瞳的紫色瞳孔，应该是珈伦本人没错。

“看来，你的确是伽伦本人。现在的我们勉强算是初次见面吧，需要我重新进行自我介绍吗？”

不太确定珈伦被路西菲罗附身的时段是否还保持意识，为了让彼此更熟悉对方，正浩打算重新说出自己的名字。

“正浩，你的名字是大泽正浩对吧？其实……当我将身体借给路西菲罗时，是我自己要求以意识清醒的状态的一同与她展开旅途。然后，在月海迷宫中，我们首先遇到了你，以及其他同伴。所以，路西菲罗的遭遇，你们的遭遇，我都看在眼里……”

好吧，珈伦对自己并不陌生。

“那个，你没有受伤吧？虽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战斗，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状况的话，我会像路西菲罗那样保护你。毕竟，我也是秽兽猎人，保护普通平民免受秽兽的伤害同样算是我的职责……”

珈伦是一名性格偏内向的女生，并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

“普通平民吗？……算了，反正现在的我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不过被女生保护还真是别扭呢。”

原本想要说些什么，正浩还是选择放弃。毕竟，一年前的自己失去可以生化进化的权限后，理所当然的变成原本的普通人。

（不过就算遇到敌人，她还是会将自己的义肢当做武器吧。）

偷看了一下珈伦的机械双腿，正浩想起了路西菲罗的战斗方式。根据自己的猜测，除了所谓的‘空间置换’，路西菲罗应该一直是在利用宿主的能力来战斗。

“……”

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正看着自己的双腿，珈伦微微皱了下眉头。

“我的义肢，很引人注目……对吧？”

“好吧，我尽量不去看。”

如同路西菲罗之前所说的那样，珈伦很抵触自己的义肢被暴露在外。于是，正浩很识趣的转移视线。

“这不是你的错。我只是不太喜欢自己身体非健全的一面被他人知道。”

珈伦苦笑了—下，并未责怪正浩。

“被身边的人特殊对待，或者被过度关怀，让我真的很不习惯……”

“嘛，你的感受我还是很理解的。放心吧，我可不是什么良好公民，更不会因为你身体方面的缺陷而去关怀你。不如说，我现在需要你的保护，一起行动，尽量与其他人会合吧。”

“可以吗？比我厉害的猎人小姐？”

安慰女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正浩直接忽视珈伦的身体上的不同，把她当做健全又厉害的猎人去看待，并一点都不客气的说出请求。虽然她本来就比自己厉害的多……

“哈……正浩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正浩的话语让珈伦不禁轻笑出声。

“现在，心情好了吗？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见珈伦心情稍微好了点，正浩提醒她是时候该一起离开了。

与月海迷宫的通道相比，废弃场简直可以用宁静来形容，除了寥寥无几、战斗力十分低下的秽兽外，基本没有看到别的敌人。

至于珈伦的战斗方式，依旧以义肢的踢击为主，与路西菲罗的战斗方式没有太大区别。

一路上，两人的旅程十分安全。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身体借给路西菲罗使用？是因为她会为你实现某个愿望吗？”

有点在意珈伦将自己身体借给路西菲罗的理由，正浩突然问道。

“因为……我曾经做过错误的选择，因为那些坏选择，我间接害死了走上歧路的恩人，以及伤害了一直关心我的朋友们……”

对于正浩的提问，珈伦露出些微为难的表情。

“我很惭愧，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朋友们，也对自己的未来充满迷茫。换做别人，或许认为回家是最好的选择，但我无家可归……”

“于是，我逃到别的国家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并每晚做着噩梦。直到那天晚上，我因为失眠在夜晚散步的时候，碰到一位男孩模样的天使数码兽。他告诉我，他的妈妈正在我的身体里沉睡，需要暂时借用我的身体……”

“所以，那个死小鬼是突然唤醒了沉睡在你身体中路西菲罗的意识，对吧？我可不觉得你刚开始是自愿将身体借给她的。”

正浩很容易猜想之后的结局。

“其实，在我刚注意到时，自己的身体就被路西菲罗占领了。刚开始，我并不太接受突然出现在我身体的另一个灵魂……”

珈伦有点尴尬的回答道。果然，自己没有猜错。

“毕竟，我是一个很懦弱，无主见的人，我的糟糕状态也从未得到解决。所以，路西菲罗很轻易的说服了我，并让我完全脱离了噩梦，指点我等事情结束后应该回到朋友身边；她说一切会好起来的，没人会责怪我。”

“那时候我心情很乱，不想顾及太多，认为将身体借给有能力的强大存在应该不算坏选择。至少，我可以一直保持清醒的去感受她的遭遇。可我没想到，我所知道的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路西菲罗也并非我所认为的那么伟大……”

珈伦微微低下头，她的眼神中蒙上了一层阴翳。

“我并不讨厌路西菲罗和黑皇后，可是我知道‘被造物’是指什么，那可是她的孩子……身为母亲，居然曾想把那个孩子当做道具般消耗。明明那个孩子看上去很为母亲着想，那实在太可怜了……”

“别忘了，那是路西菲罗，自称神明的数码兽。以她冷酷的一面，为了达到目的去利用一切，一点都不值得惊讶。”

回想起小时候关于父母糟糕的印象，正浩觉得她似乎把母亲想象的太美好。更别提与人类观念完全不同的路西菲罗，她更不可能有亲情观念。

“何况，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合格的父母。珈伦，你的父母很爱你吗？”

从珈伦的言行中，正浩多少可以猜测出她的童年充满阴影。

“……我对他们，没有印象……”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珈伦才缓缓开口。

“好吧，那我不过问了。”

“那正浩你呢？你的父母很关心你吗？”

珈伦反问起正浩。

“谁知道呢？从我懂事起，妈妈是个感情脆弱、抑郁的人。至于老爹，只关心工作，对家庭不管不问。我对父母最多的印象，就是两人不顾孩子的心理阴影，永无止境的争吵吧。”

轻叹口气，正浩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出了自己的童年经历。

“只顾工作的老爹很少回家，妈妈并不擅长照顾孩子。小时候的我，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总在努力做家务，并照顾妹妹。就算如此，她总是那么焦虑不安。最后一次争吵，是在妈妈擅自出走后……”

“如同往常一样，妈妈就和刚回家的老爹再次发生了争吵，直到争吵结束，只关心工作的老爹仍旧丢下掩面而哭的妈妈再一次离开了家。不同的是，妈妈那天哭泣的时间比过去更加久，她的情绪有些崩溃。”

正浩自嘲般笑了起来。

“说真的，当时的我的确有点害怕妈妈崩溃的模样，既害怕又担心。安抚好受到惊吓的妹妹不在哭泣后，我只好硬着头皮去关心妈妈。呵，至于之后，收拾好行李的她，完全对我妹妹的哭唤声不管不顾，就直接离开家门。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

“看来，我的确对父母有着过高的期待……”

正浩的话语让珈伦的表情黯淡下来。自己的过去，其实比正浩更加糟糕。

“那后来呢？她，回到了孩子们的身边吗？”

珈伦接着问道。

“父母都不在家的那几天，可以说是非常清净吧，唯一的不足就是照顾总喜欢哭的妹妹。当然，妈妈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至于联系老爹？你认为很少关心家庭的失责父亲会接通来自家庭的电话吗？自从妈妈总是对他充满抱怨后，他可是很少再接通电话了。”

“但我能肯定，她并没有完全抛弃自己的孩子。老爹他的直觉总是很准，或许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所以回来的比往常还要早。当老爹得知妈妈丢下两个孩子擅自出走后，惊慌的老爹独自去妈妈老家，试图将接回来。呵，至于后面，得到的却是妈妈车祸去世的消息。”

正浩的语气很平静，跟之前没什么两样。

“直到后来，当我第一次见到数码兽，并死里逃生后，我才从老爹那里知道妈妈死亡的真相。”

“她是被数码兽杀死的，并且是被活生生的吃掉……当然，她可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对于我的世界而言，大部分出现在人类居所的数码兽都会给人类造成生命威胁，不少人都因为数码兽失去了生命。即便是现在，哪怕威胁正逐步降低，也不代表人类是安全的。”

“其实……我小时候也不喜欢数码兽，因为他们对孩子们并不好。可是，除了数码兽外，和他们一伙的人类，对孩子们同样很过分。”

回想起基路比兽的描述，以及正浩说出自己排斥数码兽的原因；珈伦仿佛从他身上看出某种共同点，那就是两人都遭受过数码兽的迫害。自己小时候之所以失去双腿，也是数码兽导致的。

“可能是因为一片黑暗的童年，让我看不到希望，我总认为自己被抛弃了。幸运的是，苦难总算结束了……英雄从不会放弃被绝望的压迫的孩子们，我和其他孩子脱离了苦海，是由人类和数码兽组织的团伙救了大家。”

“喂喂，你过去该不会被儿童拐卖组织给囚禁、虐待过吧？莫非……”

对于珈伦有点语无伦次的话，正浩顿时感到很不妙。虽然他尽量不去看珈伦的义腿，不过他的直觉告诉，珈伦之所以失去双腿，肯定和儿时的经历有关。

“或者更糟糕吧……我很庆幸自己遇到了恩人，正因为她们的努力，我对数码兽不在那么排斥了。除了恩人外，那只未曾谋面数码兽的确该称之为英雄。”

珈伦没有正面回答，但她也没有否认，这恰好证实了正浩的猜测。

“好了，现在这个话题我没兴趣继续下去，我们还得寻找离开废弃场的出口。”

完全没意义继续下去的必要，正浩转移了话题。

“抱歉，我的话题好像太压抑了……”

不知为何，自己说的有点多，珈伦道歉起来。

“无关紧要，反正对我没什么影响。”

正浩长地叹着气说道。

“偶尔安静一下也不错。”

两人话题结束后，探索工作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