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垒球以一个完美的轨迹冲向那个鲜红的盾形标志时,今出川摘下护具,扭头看向规规矩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的斋藤飞鸟。
“你输了。”
垒球击中标识的清脆声音应声而起,刚好和今出川的尾音重合。
一发即中。
斋藤飞鸟白了她一眼,“我知道了!”
她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在意输赢。
很多时候,赢了比赛,并不意味着赢了所有。
今出川得意地笑了笑,脸颊边的小酒窝很生动地荡漾着,看上去不是一般的欠揍。
“都说了我很厉害。不过,既然你已经愿赌服输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吧!”
斋藤飞鸟情绪有些低落,她没精打采地附和了一句——
“多谢。”
她在想,明明在看电影的两个小时里,已经打了无数个腹稿,关于袒露心声。
为什么此刻,还是说不出口呢?
“那,现在,该我说对不起了——上次《乃木坂在哪儿》录制的时候,我并不是有意想当着你的面吐槽你推荐的小说的。”
今出川走到她的面前,又贴着她坐下。
“是无意的啊,但是,我现在确实也不大喜欢那一类小说。”
斋藤飞鸟瞪了她一眼,小声嘟囔:“道歉的话,只需要前半句就行了,我不想知道你喜欢哪一类小说。”
今出川很无奈地抿了抿嘴,昂着头,看着那似乎遥不可及的目标,叹了一声气,低声说道:“我们好像很不一样。”
“你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了吗?我很早以前就发现了。”
斋藤飞鸟摇摇头,对今出川的迟钝感到无语。
“真正喜欢草莓牛奶的,其实是你才对吧。”
斋藤飞鸟的话说得有些突兀,但是她本来就是这样,脑回路有些奇特。
她本来没想和今出川聊这一方面的内容,乍然被今出川提起,想说的很多,但好像都是伤感的内容。
今出川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粉色包装的糖果,递向斋藤飞鸟,“你要吃吗?我现在吃甜食的频率比以前低多了。”
斋藤飞鸟摇摇头,有些忧郁地总结:“我和你波长不和。”
她好像一直没变过,这么多年了,依然随身带糖。
但是她们变了,她没有再接过她的糖。
今出川很随意地悉悉索索拆开糖纸,往自己嘴里扔了两颗晶莹剔透的糖果,双份的甜蜜,其实有些腻,但也还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糖果还没有完全融化,她不再看那个铁网上方的红色标识,而是扭头看着斋藤飞鸟的侧脸。
“即使波长不和,但是也还是朋友啊。”
“但是,如果重要的是回忆的话,那人岂不是会一直留在过去,我们过去是好朋友。”
斋藤飞鸟咬牙说完之后就感到了后悔。
她原本是语速很快的人,在长大的过程中,慢慢地学着慢条斯理,慢慢地走向沉稳,可是一着急,却又回到了过去。
说得太快了,太绝对了,还带着否定的情绪。
“这个问题我好像之前就告诉过你答案吧——重要的不是回忆,而是一起创造回忆的人。”
今出川鼓了鼓脸,有一点点生气。
不行,要克制,不能再吵架。
否则,又要哭。
下次得去向娜娜敏请教一下如何冷着脸心情毫无波动地说出嘲讽值max的话——娜娜敏似乎是很会吵架的人!
虽然她也没见过娜娜敏和人吵架。
“但是人是会变的,就像你——你现在还会想要和我一起创造回忆吗?你明明有了更多的亲密朋友,你从来不缺朋友。不缺一起创造回忆的人。”
今出川咽下糖果,舔了舔有些干燥的下唇,此刻,仿佛是细密的针缓缓地扎进心底,带来了一阵绵长的痛。
“对不起。”
斋藤飞鸟叹了口气,很别扭地重新解释:“我的意思是,对现在的你而言,小南更重要吧,我对你来说,并不是特殊的。”
“说那种所有朋友对我而言都很特殊的话,你肯定不会相信,对你来说,也没有意义。”
今出川很坦然地笑了笑,轻声说道:“那就换一种很冷漠的说法——只有生田对我而言是特殊的,其他人,都一样。”
对于这个答案,斋藤飞鸟愣了好久,才有些结巴地说:“你,你也不哄一下我?”
“难道我对你很特殊吗?”
今出川反问道。
“生田会哄我,所以我也会哄她。”
斋藤飞鸟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对我也不是特殊的!”
“挺好的。”
今出川也站了起来,“回去了。”
她先走一步,让斋藤飞鸟都不知道——这样到底算不算和好。
她们沉默地在路上走着,一前一后。
所以斋藤飞鸟眼睁睁地看着一片金黄色的梧桐叶随着夜风落在了今出川的头顶,下一秒,梧桐叶落地,但是,一只银灰色的蝴蝶就此落入了夜空。
灰扑扑的,算不上漂亮,如果不是个头勉强算大,斋藤飞鸟都几乎以为这只是一只飞蛾。
但是,应当是蝴蝶的。
今出川也微微扬头,瞥了一眼这只和梧桐叶一起短暂地落到自己头顶上的小蝴蝶。
是尖翅银灰蝶。
冬日里,也就差不多只有这种蝴蝶。
她在电影院外独自等待着飞鸟的时候,就在莫名其妙地好奇冬天里是否会有蝴蝶。
没想到,现在竟然看见了。
这么巧合,这就是命运吗?
「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
蝴蝶翩翩,薄翅颤动。
就像牵引起了心脏,一次一次跳动。
然后聂鲁达的诗飘进了她的脑海,
「You are like my soul
A butterfly of dream」
两个人一齐看着这只脆弱的银灰蝶消失在了寒风凛冽的夜空里。
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了若有似无的怅然。
今出川无奈地摇摇头——以一种很轻微的幅度。
她顿住脚步,等了等飞鸟,在并肩的那一刻,很轻地说道:“也不知道这只蝴蝶能不能顺利过冬…飞鸟…”
她叫得很亲昵,特地拉长了尾音,带了些娇嗔,似乎在撒娇。
“我们可以不吵架了吗?我刚刚在气你,其实…你对我很重要,是很重要的朋友,是会让我在晚上翻来覆去失眠、一遍又一遍看《奥涅金》的朋友。”
“即使你说我们无法和好如初,但是我想,我们可以这周末一起去看大熊猫。”
斋藤飞鸟抹了抹眼泪,骄傲地扭过头去。
她用她自己的腔调,一字一顿说着:“是你输了。”
虽然我也输了。
今出川立刻摇头,很较真。
“明明刚刚在球馆是我赢了。”
斋藤飞鸟没理她,低着头,用脚尖踢开一颗小石子,继续说着:“上次…那样说你,是我觉得你平时绷得很紧,给人一种活得很累的感觉…所以,我的意思是,比起完美,我更想看到你自由自在开开心心的样子。”
沙友理的事情只是一个引子罢了。
今出川深吸了口气,笑得很甜——
“这样啊,我知道了。你想做真的飞鸟吗?但是,我有些羡慕那些深海里的鱼——很神奇吧?明明我怕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今出川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只犹疑了一瞬,便准确地抓住了斋藤飞鸟的手。
“今晚和我一起回家吧——我的衣柜里一直都有你的睡衣啊。”
斋藤飞鸟哼了一声,心想——还以为你要说,我的手没有生田那么温暖呢。
但是,她还是下意识笑了起来。
原本微微被愁绪笼罩着的眉眼,终于舒展开来。
她面无表情的时候,总显得有些冷淡,但此刻,笑意让她极其生动。
当然,在那种久别重逢的欣喜外,心里依旧有些忐忑,有些焦灼,有些紧张。
就像蝴蝶在夜空里翩飞,漫无目的,没有方向,坠入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