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晚上的这个时候,下班族便占据了这条娱乐街。城市变得灯红酒绿,淡色的烟雾缭绕,街边的某个近乎无人问津的酒吧却传出了缭缭的钢琴声,琴声是如此悦耳,只可惜总被大都市的烟火气和车喇叭所埋没。
在那样的酒吧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柜台前擦拭着玻璃杯的酒保,另一个则是正端坐在钢琴前舞动着手指的青年,他长得很秀气,一副完全沉浸在音乐中的样子。当他的手按下最后一个重音时,这个酒吧便变得无比静寂。
“……小伙子,今天弹的是拉赫玛尼诺夫钢琴协奏曲第三部的第三乐章吗……”
“老板!您知道的啊!”
“呵呵,当然,我年轻的时候也对此略懂一二。”酒保笑了一笑,将如同水晶般闪着光的玻璃杯倒扣在了柜台上。“你的水平不错啊,怎么,整天只在这小空间里弹奏,没有想过要去更大的舞台吗?”
“我……”青年咬了咬嘴唇,“我的话,果然还是这里更适合一点,先失陪了。”说着,青年便合上琴盖走出了酒吧。
“呵呵,这样的年轻人啊,真的是……”
老板摇了摇头,然后开始擦拭下一个玻璃杯。镜头一转,他突然轻轻舔了一下嘴唇,像是准备品尝美食的野兽一般。
“真的是……作为食物的最佳选择了啊。”
……
青年气恼地回到了住宅,将门往身后随手一摔。然后往里面的房间大踏步而去。他的家很破旧,违和的是那个房间里有一架钢琴,还有满墙被撕去一半的文字纸。青年不知在想什么越想越恼,随手抓起一旁的酒瓶灌了几大口,然后一下将酒瓶摔碎在钢琴上,暴戾的样子与刚才文雅的他简直辩若两人。
“该死的家伙……敢瞧不上我的音乐,我会让你后悔的!”
“哦?……原来是这样。”
青年吓了一跳,瘫在了钢琴上。只见酒保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虽然站得笔直却总让人觉得诡异。
“诶?!……你,你怎么进来的?!”
“哦,别在意,你有东西忘了,我跟了过来,看见你家没关门。”
“……这,这样啊……”
青年舒了一口气。酒保朝他笑了一下。
“那么?我落下了什么?”
“哦,关于那个啊……”
酒保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从他的身后拿出了一个物品——
一对手。
“诶——?”
“你的手。”
“呃啊啊——”
青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不知何时全都断掉了,他看见酒保手中的那两只手,还在鲜活地跳动着。
“呃啊啊啊啊——!!”
“你的手是个珍贵的东西,可惜那些人不懂得欣赏……那么你的美好就由我来帮你实现吧——”酒保突然张大了口,青年还来不及呼救就被吸了进去,只留下一地的血迹。酒保满足地舔了舔嘴唇,然后——将从青年身上夺来的两只手接到了手臂上,他年迈的双臂居然就这样长出了一双年轻纤细的手,如同陷入情网的少女般痴迷地望着这双崭新的手。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手,才是琴师应该拥有的啊哈哈哈哈!!”
午夜,酒保狰狞的笑声回荡在黑暗的天空中。
……
“新的恶鬼出现了,对应邪念是——不,或许说是执念更合适。”
“……执念太强也会变成邪念。”
诺暝天在哨戒所中接受着预知者进一步的指示,自从断用伽流太后他的身体健壮了不少,但是与之相对的每一次任务都必须十分小心。
“……奇怪,最近的恶鬼怎么都一个样,我探测不到它的位置。”
“是法术屏蔽的缘故吧。”
“嗯,或许是的……”
“我会把它找出来的,放心吧。”
“……诶?”
但是诺暝天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哨戒所。一旁的瑟亚忍不住笑了一下:“所以说啊,煌龙的确变得不一样了。”
“说什么呢瑟亚,我们可得努力向前辈们看齐才行,接受任务的魔魂怎么都好。”说着,奥布萨斯低下了头。
“怎么样……都好……”
……
“哨戒所的那些人脾气也变好了不少呢,煌龙。”
“……”
诺暝天在黑夜中穿行着,敏锐地探测着周围可能泄露的邪气。
“啊,不过就像之前说过的,还是注意别与普通的人类接触为好,最近这里不太平,还是与人群拉开点距离为妙。”
“……我知道。”
诺暝天轻盈地落在地上,直起身子打量着面前这家店的招牌,若隐若现的钢琴声回荡在他的耳边。
是酒吧吗……
诺暝天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室内的环境十分幽暗,只有几盏微弱的五颜六色的灯充当照明。一个身着燕尾服的男人正在舞台上弹琴,旋律无比优美。当注意到诺暝天走进来时,他的手骤然停止。
“欢迎光临,请问要来点什么?”
诺暝天打量着酒吧内的一切,这里除了他们两人外没有任何人。
“……白兰地加黄油。”
“挺怪异的口味啊,先生。”
“我会付钱,你调就好了。”
“那个,先生,请问你成年了吗?”
“刚成年六个月左右。”
“嘛,那希望这杯酒能稍微洗去一点你成熟的心上蒙着的青涩的雾。”
酒保摇着头走到了柜台后,随手翻起一个玻璃杯,挖起一块黄油放进杯里,然后转身选出一瓶酒,将澄清透明的无色液体熟练地注入杯中,然后从架子上取下小勺子开始搅拌。
“小伙子,有学过音乐吗?”
“……学过一点。”
“懂些什么?”
“……唱歌和吉他什么的。”
“那么,你对钢琴有兴趣吗?”
“……”
诺暝天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他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朝钢琴走了过去,熟练地在琴前坐下。酒保在他的身后露出了诡异的笑。诺暝天的手指开始在琴键上跃动,音符和谐地交织在一起,酒保变了脸色:
“不错啊,虽然还不熟练,但混合得不错……我猜一下,是从柴可夫斯基的G大调钢琴奏鸣曲和第四交响曲的旋律改编而来的吗?”酒保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朝诺暝天靠近。只要趁他没发觉,夺走他的双手就不用费那么多事了——
“猜错了,是我乱弹的。”
诺暝天突然转身朝酒保扔出了一张符咒,酒保没反应过来被符咒直接击中,人类的肉体瞬间崩裂,变为了一架巨大的管风琴——硬要说的话,是身躯像管风琴的怪物,琴箱化为了一张大嘴,周围蠕动着一条条带尖刺的触手。
“……找到你了,恶鬼。”
诺暝天趁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用剑抵着对方的獠牙冲破了酒吧的后墙,来到了一块荒废的空地。恶鬼怒吼了一声,触手朝诺暝天刺来,被后者一跃躲开。
“煌龙,速战速决吧。”
“嗯——”
诺暝天刚准备举起剑,敏锐的反应神经便促使他举起左手要抓住什么东西。他猛地一个侧身,左手手心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反应过来,那是一把带钩刺的匕首。
“这是——”
诺暝天往右方看去,只见照明灯下夜晚的烟雾中,有一个身影——一个披着淡蓝色大衣的棕色散发的青年正转着手中的另一把匕首朝自己的方向缓缓走来。
“林晓天……”
诺暝天的眼神凝重起来,只见林晓天轻蔑地笑了一下,突然就朝诺暝天冲了过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匕首,然后朝恶鬼刺了过去。
“喝啊!”
“吱——!”
恶鬼刺来的触手被林晓天精准地斩断,只见他一个起身就要将刀刺进恶鬼的嘴里,恶鬼的口突然冒起紫光。“唔——!”林晓天咽了一口唾沫,连忙将匕首横在身前,及时挡住了恶鬼发出的冲击波,往后用力一踩刹住了车。就在他准备再上前的时候,诺暝天突然穿过了他朝恶鬼冲了过去。“恶鬼……你的罪恶由我来斩断。”在即将撞上恶鬼的时候,他猛地一刹车,剑利落地在空气中画下了一个闪耀的莫比乌斯环,然后,金色的龙骑士便屹立在恶鬼的面前。
“吱啊——!!”
恶鬼刺中煌龙的触手被全部烧焦,煌龙猛地一抬头,握着剑鞘的手一拳向恶鬼的主体冲去,巨大的力道将恶鬼震出好几米远。林晓天咬了咬嘴唇,突然将两把匕首在胸前交叉——
“不行哟,腾狼,今天还有正事要忙。”
“是啊,如果现在就把体力耗尽就没意思了。”
“嘛,说的是呢……”林晓天笑了一下,将匕首放了下来,静静地后退了两步。镜头的另一边,煌龙正在对付恶鬼似乎无穷无尽的触手袭击。他刚准备挥剑,只见恶鬼突然打开了琴盖,露出了里面一排黑白相间的琴键——
“糟了,煌龙,快捂住耳朵!”
“吼……”
但是晚了,激荡的乐声从琴键中如无尽的轰雷袭来,在诺暝天的脑海里炸开了锅,仿佛大闹天宫一般震荡。在乐声中,他仿佛听到了哀嚎。眼前浮现出了这样的景象:
“驻洪,你的钢琴真美,要是出道了一定是个大明星!”
“呵呵,我正朝这方面努力着呢宝贝,等我。”
“可恶啊!!我的曲子到底哪里不好,不就是缺了那几个惨绝人寰的故事!”
“抱歉,驻洪,我本来以为你可以的……现在发现我们真的不合适——”
“等等……别走——”
“呃啊……该死的音乐……该死的钢琴家……”
“该死的我啊啊啊啊……!!”
当乐声终于平息,煌龙跪倒在了地上。恶鬼得意地吼叫着,准备一口吃掉这令恶鬼所憎的黄金铠甲——
“……当你出卖了灵魂给恶鬼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是人了。”就在恶鬼张大嘴的时候,煌龙暴起,一剑埋入了恶鬼的口中。
“所以……不论怎么样,你都只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而已。”
煌龙将剑一提,恶鬼便从嘴开始被一分为二,当诺暝天利落地将剑收回剑鞘并解除铠甲时,它就化为了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诺暝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便转身准备离开——
“不错哩,果然是多拉贡家的龙魔魂啊。”林晓天拍着手,带着笑容朝诺暝天走了过来。
“……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你说魔魂在处理完恶鬼之后……还能再接着与另一个魔魂战斗吗?”
“什——”诺暝天猛地举起剑鞘,刚好挡住了林晓天刺来的匕首。
“所以说就是这件事。”
诺暝天刚想反击,只见林晓天一个后空翻精准落地,朝诺暝天举起了双刃:
“来一决胜负吧,煌龙!”
“什——”
诺暝天还没反应过来,林晓天便如捕食的野狼一般朝他冲了过来。迫不得已他只得出剑格挡,双方僵持在原地——
“你在做什么……魔魂之间的战斗会触犯哨戒所的法条!”
“那种东西关我屁事!”
林晓天像饿狼撕咬般双刀如雨点般朝诺暝天刺去。好在诺暝天受过应对快攻的格挡训练,但是林晓天迅猛而致命的打法他还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双手由于疲劳逐渐跟不上大脑的反应。虽然不知为什么,这个人是真的想要杀了我。
“呃——”诺暝天往后一跃,不想对方也跟着往自己跳了过来,一脚将他踢飞,诺暝天立即调整好身体的平衡,使自己稳定地落到地上。
“这家伙怎么回事……还真就不怕惹来监督者啊!”
“……无锋,毫无保留地上吧。”
“什——煌龙你冷静一点!”
但诺暝天没有听进去。他知道这场战斗不是像训练一样的儿戏,如果他还天真地保留实力,面对这个魔魂说不定真的会丧命。至少现在……他还不能死。带着这样的想法,诺暝天的眼神锐利起来,摆出了多拉贡家的起手式。
“哦?认真起来了吗,这样才会稍微有趣一点……”林晓天后退一步,也摆出了准备战斗的姿势,那应该是胡夫家的起手式了。两人在荒地静静地拉开距离,然后就在烟雾散去的那一刻如裂帛之势,两人都朝对方冲了过去。
“喝啊啊啊——!!”
“第啊啊啊——!!”
黑夜中,两人的刀剑摩擦出的火花如同闪电一般照亮了周围,这会是魔魂间一场只有你死我活的决战。
……
黑暗的酒吧中,黑衣人突然出现,摆弄着手里的一台小巧的照相机。
计划很成功,那个魔魂甚至没有注意到暗处里他的存在。他散发着黑气的手紧握着相机,浏览了一下里面的照片,直到找到他目标的那张。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青年拿着长剑,将一个手无寸铁的中年酒保砍得血肉模糊。
“棋子已经集齐,游戏要开幕了……”
黑衣人将相机收回了斗篷里,望了一眼远处正在打斗着的魔魂两人冷笑了一声。
“那么……如果是你的话,会在哪个格子踏错,然后投入黑暗的怀抱呢?”
突如其来的夜风拨动了吊灯上的挂坠,原地已经没有了黑衣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