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圣吸完最后一口烟，擦了一把鼻涕继续道："那马桶里面全都是血块、头发，还有半截儿人耳朵。"

“我怕冲马桶惊动他们，赶紧捂着孙大鹏的嘴狠狠拧了他一把，孙大鹏疼醒后想踹我，看见我煞白的脸色就知道出事儿了。”

“我带他来到卫生间，他看见马桶里的东西，比我吐得还厉害。”

“两个人待在冷得冰窖似的房间，把门彻底从里面锁上，恨不得用沙发封死。”

“我俩一合计，肯定不能等到天亮再走，等到天亮，两个人肯定早就被砍了脑袋当下酒菜。”

“命再烂，谁也不能说不要命了，我们拿床单被罩打个死结儿，顺着后窗秃噜下去，猫着手脚逃进卡车。”

“这就犯难了！”

“要是卡车不打火，肯定开不走，山魈人狼要是发现我们不在房间，马上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我俩。”

“可要是打火，卡车启动那么大的声音，肯定也会惊动兴安旅店里的怪物。”

“无论如何，我俩的处境都不算好。”

“两个人正犯难时，那客栈里突然传出几声猴子叫唤，十几双荧光眼从客栈里跑出来，它们肯定是发现我俩逃了。”

“两个人拧开钥匙，一踩油门往山路上跑。"

“那人狼眼见到手的肥肉逃走，都快气疯了，带着山魈死命在后面追我们。我从后视镜看过去，它们愣是追了十多里地还没放弃。”

“那时候我俩又冷又困，精神又高度紧张，一不留神就开叉了路，汽车一下子冲破栏杆，掉下山崖。要不是有一颗百年老松树拖住我，我就跟孙大鹏一样，连人带车滚到山崖下了。”

“我沿着树枝往崖壁爬过去，那里有一个凹进去的石洞，躲进去没多久，我就听见人狼的吼声从崖上面传过来。”

“这时候崖底的卡车发生爆炸，它们以为我和孙大鹏都被炸死了，才吼着往回走。”

“我在石洞里躲了一晚上，等看见太阳光了才敢从石洞出来！”

“坠崖的地方就在山路缺口，我抓着悬崖上的藤条爬出去，算是为自己捡回一条命。”

陶大圣说到这里哭起来。

“你后来就没有找过孙大哥吗？”

陶大圣听到张署这样问，神色一怔，赶紧解释：“我从山路下爬上去时，刚好碰上大兴安岭垦荒军，他们去深山的车刚好经过崖口，看见我灰头土脸，就知道是走夜路掉下去了。”

“我跟他们说了我和孙大鹏的情况，他们带着我去山崖下找了一圈，除了见到已经爆炸燃烧的卡车外，什么都没有发现。”

“老孙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完全没了任何踪迹。”

“我发誓，我当时的确看到，卡车落地时他被安全带拉住，还没有从车窗爬出来。”

张署听到人间蒸发对陶大圣嚷嚷：“或许是孙大哥没死，他在爆炸之前就逃出去了！”

“人家垦荒队也是这个想法，我们在坠车方圆三公里都找了一遍，仍然毫无进展。”

“我已经那么麻烦他们了，怎么敢再继续耽误他们的功夫，就只能放弃寻找老孙，跟着他们一起回到垦荒基地。”

兴安岭有很多野生动物，放弃寻找，就意味着孙大鹏一点生还的机会也没有了，张署看得出来，陶大圣说起这件事，心里依然不是滋味儿。

“我坐着他们的车走过客栈，才看清楚那里根本没有客栈，只有一排连屋顶都塌陷的泥瓦窝棚。”

“几只像猴子一样的白毛山魈，一直在窝棚顶上朝垦荒连吼叫，但因为我们人数太多，它们也不敢怎么样。”

“垦荒连的心理咨询员察觉到我看山魈的状态，就知道我是被山魈的障眼法给骗了，才会那么狼狈。”

“他对我说，大兴安岭是受保护的原始森林，这里除了垦荒基地有人烟，其他地方一旦冒出一栋房子啥的，就得长点心眼儿。”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林中精怪的障眼法，要不然哪个生意人会在这种深山老林做买卖。”

………………

“反正，我那个老大哥就是这样跟我说他的经历，隔了那么长时间，我也没寻思出真假。”

老贼鼠说完陶大圣的故事，又嘬了一口小酒，我拉开车篷后帘子，窗外已经看不见太阳，暗红的云霞挂在远处山顶。

“一会儿可就天黑了，我们这一路上也没碰到什么旅店，确定要开夜车吗！”

老贼鼠一听我要找旅店，吓得差点从被窝站起来嚷嚷：

“我刚才都讲了，可千万别在兴安岭深山老林找旅店，装修简陋，很可能是专门打劫路人的黑店。”

“要是旅店装修得好，难免又是山魈精怪演化出的幻境。”

“咱们啊，最好还是一鼓作气赶到白陀沟。”

“要是实在赶不到，我倒是有个办法！”

“我走大兴安岭线十几年，认识一个林场总把式，有时候大雪封山，我就到他的林场住上十天半月，等雪化得差不多了再上路。”

老贼鼠说的大家都心动了，太阳落山后天气越来越冷，我们盖着被子，冷风也直往骨头缝儿里钻，谁都想赶紧去有地炉子的房子暖暖身子。

老梁听说要转道去林场，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你这样麻烦他，他愿意让你待在那里吗！”

“我的老梁大兄弟，你觉得我老贼鼠是那么不懂规矩的人吗！”

“去林场借宿也是有江湖规矩的！”

“林场伐木帮自古就有，人家自有一套规矩，你不按人家的规矩来，他连门儿都不让你进。”

“前清时代，大兴安岭就已经兴起伐木帮了，只不过当时生产条件太落后，伐木帮始终都发展不起来。”

“直到本世纪六七十年代，大兴安岭伐木帮才稍微多了一点，稍微茂密的山湾湾都有林场，人家也是靠着倒套子、打山货、挖草药正儿八经做生意。”

“我怎么可能在林场白吃白拿，路过林场要是只借宿一晚，找到总把式唠几句就行了，第二天上路，一点事儿都没有。”

“但你要是打算住超过两天，那就得跟人家好好说了。”

“林场都在山里，差不多半个月才补充一次食物，我一般都照着工人一天的工钱给伙食费，住几天就给几天的钱。”

“等从林场出门时，多退少补！”

“当然了，我一般车上都拉的有山货，过去的时候，肯定得给总把式分一点，好让人家给你看好车，别让谁给祸害完了。”

老贼鼠说起林场的规矩头头是道，才半个小时的功夫，大兴安岭各处林场的情况，都给我们介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