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不是鬼，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了，继续把调查的情况说出来。

“陆元泞想着这具尸体在水里泡了几十年，就找得道之人给他念了超度经，收敛了尸骨，找了一块风水宝地下葬了。”

“对了，她给我们说了这具尸体的名讳和生辰八字，至于怎么样让这个鬼放弃纠缠周老爷子，那就是咱们的事儿了。”

我原本想拜托陆元泞把陈二圣给安葬了，她自己都这样做了，也免得我再开口求她，倒是省了一桩人情。

“那淹死鬼的来历确定了，鬼娃娃的遗体找到了吗？”

我问出这句话后，三个人一阵沉默，猜想这具鬼娃娃的尸体估计找不到了！

“这个鬼娃娃叫周世德，要是没有死现在至少也四十岁了，按照辈分算起来还是周查理的二叔。”

曲阳递给我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上是一个穿高领旗袍的女人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我看着小娃娃的模样，就是周大有身上的那个鬼娃。

“我托国内的顾问去调查了，这对母子在周大有携妻带子到梅国以后，曾经想过来寻亲，但民国时代人如蝼蚁，连有权有势之人都难保性命，更何况是普通人。”

“她们花光了积蓄，找熟人买了一张‘皇家圣玛丽安号’国际邮轮的船票，哪成想那人是个骗子，收了钱给了一张旧船票就消失了。”

“等开船那天，母子两个人上了船，才被船员发现是假船票，连人带东西被赶下了码头，之后母子两个人被迫回到姑苏，他们的邻居都说，他们在姑苏老宅过了几年穷苦日子，战争一来就没了踪迹。”

“我们经过多方打探才知道，这孩子早就死在没赶上船的那个冬天，这女人嘛也彻底疯了，现在都杳无音信。”

“这……我爷爷对我奶奶和爸爸都挺好的，为啥当初会抛下这对母子，我不太相信你们说的！”

周查理夺过曲阳手里的报道和照片，即便是再不相信我们说的，在这样的铁证面前也无法辩驳！

这个孩子难道真的是他从未见过面的二叔？

我们从周查理的房间出来，来到周老爷子的书房，我觉得这些事情需要跟他说明白，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一听我提到陈二圣和周世德，他浑浊的眼珠差点蹦出眼泪，不住得叹气又摇头。

“我还想着把这些陈年恩怨都烂到我肚子里，还是被你们给翻出来了。”

周大有似哭非哭的眼神苍老又落寞，我从他眼睛里看出了后悔和愧疚，只可惜这份愧疚来得太晚了。

“老爷子，其实不是被我们翻出来了，而是被你自己给翻出来的！”

“这是你年轻时种下的因，当然也要由您自己亲自结束，我们也只是从旁边协助你罢了。”

他听罢，缓缓开口：

“我和陈二圣都是江南土夫子，他跟我是拜把子的兄弟，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盗墓掘坟，我俩同时被陆老太爷招进了太湖水督府为他效力。但后来我被张玄溥鬼迷心窍，听信了他的话，在太湖水底下使绊子，才给自己惹上了好大的债。”

“被陆老爷发现时，我给张玄溥画了七十二湖道，他那是已经当上了漠煌局总知事，而我却被陆老太爷发现，逐出了水督府。”

“我也是个大活人，一家子等着花银子呢，就找了张玄溥，想让他兑现承诺我的五百大洋。”

“哪成想他不但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还想杀我灭口！”

周大有提起少人灭口，眼里闪过一丝后怕和惊惧，我想也是，要不是怕张玄溥动手，也不会大费周章来梅国。

“我那陈二圣兄弟本来不用死！”

“那一天，我接到张玄溥的命令，他说让我最后一次去太湖底下送一个妖怪，事成后连带承诺的给我六百大洋，我当时的确心动了，可转念一想反而不对劲儿，我手里没有水督令和辟水丹，根本就不可能再潜下水。”

“稍微一想我就明白了，这是他给我单独设的鸿门宴啊！”

“我就装病让陈二圣去了，心想那张玄溥总不能杀一个无关的人吧。也是我低估了他的凶残，陈二圣第二天还没有回来，我就知道他遇害了。”

“他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连尸体也不敢去找，炮制了一个水下发现金棺的奇闻，目的就是想上新闻，让张玄溥知道我不是好惹的，要是我出事了他的名声也别想要了。”

“那个金棺不是从河水里捞出来的？”

周查理摸着后脑勺，这真实故事一再反转，他都不敢相信这是不是真的了！

“金丝楠木再贵重，那也是木头，在水里泡了四五百年早就散架了，怎么可能还像黄金似的闪着光，这口棺材是我从燕京城刨出来的，就是为了编的更邪乎，才说是从水里拉出。”

“我有一个朋友叫麦敦，他主修媒体传播，知道现代媒体的力量有多大，就为我炮制了《金棺记》社会新闻。”

“你们还别说，金棺一出，我不但成了名人还有了意外的收获——张玄溥主动给我送了五百大洋，还答应我永不再找我麻烦。”

“我早就知道张玄溥的狗毛病了，他这个人反复无常卑鄙无耻，我拿到钱，没有忘我那个兄弟陈二圣，将两百大洋送给了他的老婆孩子。”

“小报当时传闻我在外面养了外室，其实那不是我的外室，那是陈二圣的家人，我为了陈兄弟的家人考虑，跟媒体和熟人都默认了这一消息，消息传来传去，反而真假难辨！”

“你是说周世德不是你的私生子？那女人也不是你另外养的外室妻？”

他说起陈二圣留下的母子两人，我一下子就猜到了老照片上的旗袍女子，我说怎么周大有会突然蹦出一个外室，原来是媒体的谣传。

“当然不是！”

“如果那女人和世德真的是我养的小家，那我大可以根据梅国的法律，接孩子和那女人来这里定居，根本就不用大费周章给他们伪造什么身份。”

“说到底，还是没有让他们登上来梅国的船，我也听说那个女人后来被人骗光了积蓄。”

“当时兵荒马乱的，我想找她都万难，这一耽搁就是几十年，确是我的不是！”

“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我那陈二圣兄弟为了我死了，我却没能顾好他的家庭，也是该死。”

周老头说完起身走到一扇关着的柜子前面，他哗啦拉开柜门！

暗柜里赫然出现了两大一小三个灵位，看名字就是陈二圣一家，三个香炉袅袅青烟，寄托着周大有的无限愧疚哀思！

或许是想到了年轻时的伤心事，他的眼泪湿哒哒滴下来，盖在腿上的毯子都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