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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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软流层之火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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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起卫星导航仪,拿出电话。

……

“你好。”

光从世界屋脊到格林山谷只需要十分之一秒,但地形和国界把西若和格林两个地方拉远了上百倍。

在听到这一边的声音时,他就已经要猜到对话的内容了。

另一边有着寒冷的天气、昂贵的天然气,易旻用力地踢着栏杆,雪堆正从栏杆上一块一块落下,他口中不停地说着:

“怎么?最近开始流行讽刺那些被剥职位的人了?还是说你已经转性,也有那么一知半解了?”

“省点力气吧……我知道你很不服,这么多年都是这个样子,可是这没用。”

“噢,去他的吧,那群东西哪有保障措施,全靠赌博……别叙旧了,直接来吧,你找我干什么?”

电话里的声音呼呼几下,间隔了用力的几声吸气,音调因为空气的稀薄而变细:“你在格林,我知道,那里是不是发生过一次很严重的地陷?”

“是,而且如果你留意报纸的话,你就不会来问我了……自己回去查,别烦我,好吧?”

“能给我说说凹下去的形状嘛?还有周边的环境?”

“我说了别烦我……我拒绝,我猜猜,六七年了吧,我们的关系已经淡了很久了。”

“不不不……那为什么当时你一定要阻止?说白了,你去格林,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寒冷的西风缓缓吹过来,他打了个寒颤,申几下鼻子,摸了几下才摸到门锁。潮了的木门吱吱响,和他打了个不太礼貌的招呼。

打开火炉,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吸几口还热的水汽,对快要耗尽耐心的电话,用熟悉的口吻讲起了不熟悉的话:

“然后你来格林,你会看到格林湖永远都是秋天,周围的草是黄色的,树木都秃了,只剩下黑漆漆的树干、皱巴巴的树枝。它是个不精美的盆,凹下去的样子和炸出来的差不多,四周遍布褶皱,和你烫衣服的时候一样……”

静默的无线电,和死寂的格林湖一样安静,这片水温高于周边的积水潭像个心脏,死于心肌梗塞。

电话那边的人一边听一边忙,他一边观察着监测站的盆地,一边默作思考。环形的盆地容纳着很多东西,比如极寒和残骸,这些都是这里恐怖的因子。

“太像了……太像了……”

易旻大概是听不到这些碎碎念的,和以前一样,他依然我行我素,只顾着一个人讲。

“……我难以想象,是多么大的仇恨,让自然如此盛怒。对了,我有点想家了。”

“……”

对面沉默了,信号似乎又中断了。

“好了,现在我帮了你,给我点回报不过分,你知道是什么。”

透过电话,瞄到炉子上摆动的火,他突然想到,也许这串火苗和很久之前一样,似乎还看着整个家庭在年夜的样子。

他现在很希望这段沉默不是延迟。

“好吧……哥,你什么时候回家?”

……

白院长办公室的门响了,来报告的人说,有人想找她拿些东西。

“尽管给他们罢,我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呢?”

“对面是自然资源部的……嗯,他们想要些数据。”

听的时候,有什么触动了她——大概是桌角——她心里产生了一种感觉,让她回到了那个没完成作业的开学上,老师正问她上交作业。即使过了很久,她也无法忘却这个场景。

“行,这次我来给。”她弯下腰。

白色的礼服很快消失在门口,而阳光则紧随其后。

但她并不是第一个被询问的人,很久之前,他们就先去了实地考查——查人。

这就是为什么……在一片荒芜的冻土上,还能看见一串脚印,间断地延伸到西若。

“你瞧。”

一个拿着照相机的男人,穿着厚厚的灰色棉袄,慢慢从石头上生长出来。

“这里居然有脚印,还是新鲜的。”

“不太可能……这种天气,这片地区,我觉得,应该有人想来这里做个了结。”

另一个穿着更厚棉衣的男人搭着他的话说,“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点,没人打扰,无人知晓。”

“说明这里附近有聚落,不然谁会什么都不带就敢去那。”

沿着男人平直的手看去,一座山峰凸显在地平线上,倾斜的雪线正一点一点地向上移。

两个人收拾起杠杆,放在越野车上,用力几下拍实。

“我敢说,那个人一定吃饱了再来的……那就走运了,我们能填肚子了。”

过时的电动机表面早已生锈,新灌进去的柴油也不得不发出呛人的烟味。

“对了,那些东西都有了吗?”

“拿到了,真不错,我在柜子里找到一些完整的,没想到这么久了都没人拿走。”

泛黄的纸张沾满了硫磺,抓在手里,只是一些干燥的面粉掺了氨气。但是墨水是不怕脏的,他们只好隔着气罩去翻看这些比羊皮纸更碎、还粘在一起的碎块。

“那起诉还需要吗?”

“不知道,也许吧,你……想么?”

水汽在出来的一瞬间,就结成了水,然后落在地上,变成冰。从来没有一点水汽可以逃脱坠落的归宿。

“不太想,起诉难的不仅是地位,还包括背景……”

“柴油机又冻住了……下次我们还是不要在一个地方太久了。”

“白那边你问了吗?”

“已经通知了,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她可不是一个喜欢拖拉的人。”

双方都认可地点头,在摇晃的车里,他们背对着山峰而行。

……

实际上,谭海源很不认可这个通知,甚至开始厌恶起来。

“怎么了?又是那样么?”

“是,我想又是那个人……啧!他真是无处不在!”

他忍不住再看多几眼,借此来判断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但无论看多少次,那里都写着行动结束、计划终止的命令。

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情,这还只是第一步……设备运输还在之后不知道多久的将来。“但是现在已经夭折了!为什么!”

张景科急忙退两步,他看到他们的队长变了个人——眼神凶煞得像杀手,两腮因为寒冷交织着怒火而显得通红,鹰爪状的两手贴着太阳穴,用力地压紧脊椎。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听得不清,但更加害怕。

“总是这样,他们嚷嚷着那些令人恶心的理由,来窃取我们好不容易换来的成果……”

说着说着海源就蹲下,掩面而泣,但寒冷的天气让他不得不收回那些眼泪。

“队长?”

“……”

张俯下身,看着蹲下的人心情慢慢平复起来,呼吸趋于平畅,听着他说瞳孔上闪烁着雪花、口里有些异物。他知道高原反应又在催人命了。

“队长,小心……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队长急需一个来扶他的人,这个人确实来了,虽然只陪了他一会儿。

“呼呼呼——明天……不行……后天……嗯,后天再回铬什,我们待在这里有三四天了,总不能一点东西也不拿吧?”

他点头,他也点头。

于是,他们开始收集起设备、资料,路边的碎石不再得到他们的眷顾,终究会随着时间慢慢死去。

“以后,不要再插手这个项目了……不会有结果的。”

张景科侧头指着自己,张着嘴,似乎说“您是在跟我说话吗?”之类的,他没说话,用呼吸取缔了不满。

帽子遮住了一半的视野,他望着这座山,有些可怜,有些活该。

他把包往背上一挎,头也不回地走出这片山地。

“走了?”

和周围的人不同,易一行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变化,他真的很想要这样的心境。

“好,我收拾一下。”

看着这个瘦小的家伙一点一点地挪动到那些笨重的东西边上,他对那个人的憎恨又加深了一些。

他打开怀表,上面的时针快指到十点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两天?都没有。

回来的路上走了很久,消耗了很多时间,他现在只想要躺下。

躺下,估计就没有什么苦恼了。他想。

所有人都睡了,开始在梦里阐述他们的世界——唯独他还不能,焦虑的同时,他还能看到一点光亮——电脑还没关,是一行的,他说要处理最后的麻烦。

他掀开电脑,看看还有什么能够让失败的实验压榨出一些成果来的。

能看到地形图,但是多了地下的样貌,他看到岩浆正死死地顶着一块地方,这让他有些吃惊。

鼠标动不了,好像卡死了。他翻出地图,利用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淡光,他找到了那块被岩浆顶住的地方,叫……监测站。

“这可是一块良好的试验田呐,难道就不能等一会么?”

他挪动着麻痹的腿,直至它不能支撑起超过一个人的重量,他靠着椅子坐下来,仰起头。看到被月光镀层的火山,他想起很多的往事。

他头发变白了、变疏了,十年的病痛、二十年来的操劳已经足够给予他失望了,就像宇宙的黑暗永远没有边界,现在,轮到天外的世界来压死他了。

月亮从山后越出,表面的坑坑洼洼,还在展现着那个大碰撞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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