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此议定，陈老师下午三点多离家，四点多见到徐连成，把调查任务交代了下去，然后在第二天上午跟徐连成在经三小纬二路小广寒电影院后院的僻静小房间里见面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复。

“H1是火车站1号货仓的意思？你确定？”

“确定！我昨天找可靠的老工人一打听，他就告诉了我这个答案，还说他们读‘H1’的时候，都是直接读货1！后来呢，我想你找我打听H1肯定是有事，所以我又去了一趟火车站货场那边的货仓亲自查看了一下，确认确实如此，货仓门口从H1一直标到H30！”

“原来是这样……”

说实话，陈老师略微有些失望。

因为如果是这样，还是没有鬼子往鲁南战场运输物资的时间和车次，难以在后续有针对性的安排工作。

徐连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开了口：“陈老师，你打听H1的事情，是为了查小鬼子往鲁南战场运输物资的情况吗？”

陈老师愣了一下：“你怎么会把H1跟运输物资的事联系起来？”

“我昨天晚上去货仓的时候，正好在H1附近撞上日本商会的人，他们误以为我是搬运工，还勒令我跟其他搬运工一起，从H1搬了好些麻袋上火车呢！”

“趁他们没留意，我悄悄在一个麻袋上撕开一个口子看了看，里面装的全都是猪鬃毛刷。”

“猪鬃毛刷这玩意是战略物资吧，这时节主要是鲁南战场用这玩意不是吗？”

徐连成的话有证据还有分析，让陈老师听了很是欣慰。

做敌后工作，不但需要勇敢，更需要脑子，小徐胆大心细还能举一反三，居然让他猜中了真相，不错不错……

“等等！你说什么？H1的猪鬃毛刷昨天被你们搬上火车了？”

“是啊！”

“那火车呢？昨晚发车了没有？”

“您说装猪鬃毛刷这一列吗？发了！我们装完没多久就发车了！陈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陈老师飞快从口袋里掏出余初夏抄回来的情报，一眼锁定了第二批次前面括号里的内容：“H1的猪鬃毛刷运走了，接下来就是H8！H8里装的应该是……”

徐连成接话：“是面粉！”

陈老师不禁瞪圆了眼睛：“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我昨晚忙完回家后盘算了一下，如果H1里面装的是猪鬃毛刷，那其它的货仓呢，会不会也都是装了鬼子前线要用的战略物资？”

“所以我今天一大早又去了一趟，结果进货场之后，恰好看到有几辆卡车停在H8门口，旁边还有整队整队的小鬼子负责安保。”

“他们人多枪多，我没敢往前使劲凑，就在货场外面蹲了蹲。”

“后来留意到有些卡车驶过之后，车盒子底下会洒落一些白色粉尘。”

“再后来，我在地上捏了一小撮尝了尝，确认是面粉。”

徐连成已经留意到陈老师手里的那张纸非比寻常，好奇开口：“陈老师，这到底什么情况？您是不是早就知道H8里装的是面粉啊？”

“不是我早就知道，是小余搞来的这份运输计划告诉我的！”

陈老师把手里的那张纸铺开在桌面上：“你看，第一批次的猪鬃毛刷是昨天晚上装车运走的，如果第二批次H8的面粉今晚装车上路，那就说明鬼子的批次都是按天执行，昨天第一批次，今天第二批次，明天第三批次……”

“相对应的，昨天运猪鬃毛刷，今天运面粉，明天运罐头，后天运汽油……以此类推！”

“虽然我们靠这份运输计划并不清楚鬼子具体发车的时间和车次，但如果能把这些未知因素局限在一天之内，就比较容易侦破了！”

徐连成拍拍脑袋：“陈老师我懂了，鬼子这是接受了上次军饷的教训，提前订物资不订确切时间和车次，届时临时安排临时装车临时发车！总之就是迷惑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动手什么时候该歇着！”

陈老师点点头：“是啊！列这个计划的是高手啊……”

中午时分的廖文克并不知道自己运输物资的计划得到了陈老师的“夸赞”，不过他正在接受渡边度在电话里对他的夸奖。

“廖桑，你计划中第一批次的猪鬃毛刷，一刻钟前已经顺利抵达滕州站。这种只设批次不定时间和车次的计划，果然机动又好用！廖桑了不起啊，你为大日本帝国八纮一宇（注①）的理想立了大功了！”

“不敢当不敢当，主要是机关长幕后把控，西田君灵活执行，而我不过是给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建议罢了！”

“廖桑太谦虚了！对了，今天你有什么安排吗？还是在家休息？”

“月底了，我可能需要跟廖氏商社的那帮经理、掌柜们开个小会。”

廖文克猜到渡边度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这个问题，所以并不意外的听到渡边度接着开口：“我希望廖桑能够把你廖氏商社的会议推迟到明后天。”

“？”

“今天下午，或者傍晚，或者晚上，我可能会有紧急事务需要联系你。”

“什么紧急事务？”

渡边度笑了：“廖桑，请允许我暂时先卖个关子，总之时间到了，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的，好吧？”

“好……”

廖文克凝眉撂下话筒，在他身边的窗口处站着，装模作样往外张望的余初夏突然凑到了他肩膀上面：“狗汉奸，刚刚那个电话好像是夸你的吧？谁啊？”

“渡边度机关长，你见过的。”

“哦，那他为什么夸你呀？”

“瞎打听！小心打听多了，脑袋没了！”

“……”

余初夏皱着鼻子，冲他后脑勺做了一个鬼脸。

其实她偷听到廖文克的通话内容了，知道跟她前天晚上偷看到的那个物资运输计划有关，但她还是想听廖文克亲口说一说，看看能否听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别在我背后做鬼脸！”

“呀！你怎么知道？”

“没看到我眼前有好些能当镜子用的东西？钢笔笔帽、墨镜镜片、相框玻璃镜面什么的！我有它们在眼前，你在我背后做什么小动作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

余初夏慢慢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样。

注①：“八纮一宇”一词由杨鑫川_144319·彦祖指正提供，让本处描述更加丝滑柔顺，特此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