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豫称帝济南府，反而移驾入东平；郦琼不改流寇习，一旦降齐留骂名！

——第七十八回诗引

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且说刘猊奉齐主刘豫之命引兵南征，也是时运不济，第一战便遇到杨门后代，当时一头扎进埋伏圈内，说不得两军展开激战。刘猊突遭伏击，倒也沉着，急命三军据山列阵，仗着军中带着三千弓弩手，命令向三面散射以拒宋兵，矢如雨下。杨沂中待他射了十数轮，估计士兵第一个箭囊中已空，于是不待其再换箭囊，一声令下，率军急忙出击，先派统制吴锡率劲骑五千突入敌阵，便如狂风。只便一个冲击，齐军三千弓弩手便倒下千把，余者因手中并无长大兵器，亦无盾牌遮护，于是扔下空弓，回身便逃，敌阵混乱。杨沂中鼓动大军乘胜出击，自率精兵冲击敌军中锋，并命众人高声呼道：“击破敌军矣！”敌众闻听不知真假，乃皆都惊慌失措目瞪口呆，作木鸡之状。宋将前军统制张宗颜适从泗州赶来，从敌军侧背出击，于是齐军彻底溃败。刘猊止喝众军不住，乃以额头撞进谋士李愕怀中，悲泣说道：“我适才看见一位长满大胡子将军，锐不可当，又听他自报姓名，说是殿前统制杨沂中。此乃是杨家将也，你等因何事前不报我知！”边说边哭，将鼻涕眼泪蹭了那谋士一身方罢。于是急率亲兵突出重围，后面只余数骑跟随，至于三军队伍，那是各找各自爷娘，自己是全然顾不得了。齐军尚有余众万人，因不见了主帅，于是俱都僵立失措，杨沂中跃马而至，呵斥弃械免诛，遂皆恐怖而降。当时伪齐太子刘麟屯兵顺昌，孔彦舟亦刚围攻光州，听说藕塘之败皆都拔营而退，由是淮北之地大震，消息报入东京。

经此藕塘镇之战，杨沂中以少胜多，大败刘猊之军，一战成名，人皆谓“大胡子将军”，并以吓哭刘猊之事传为佳话。宋军共缴获舟船数百艘，车数千辆，刘猊折兵过半，不复成军。列位看官！在《说岳全传》中亦讲到此番大战，却被作者将此战功安在岳飞帐下大将牛皋身上，并由后人编成京剧戏文传唱，名曰《藕塘关》，或曰《牛皋招亲》，可谓是掠人之美，于此表过不提。单说殿前制使大将杨沂中大胜一阵，因有王命在身，也不穷追，便命打扫战场，收拾缴获战利辎重，命前军统制张宗颜前头带路，引大队人马逶迤向泗州赶来。眼见得前面离泗州不远，乃派信使前去庐州，约会淮西宣抚使刘光世，共同进兵。信使领命而去，来至庐州，进得府衙，见刘帅呈递杨帅书信，约会已定自回。刘光世得杨沂中之书，暗道：“惭愧！亏得听了张俊之劝，否则若被杨沂中回朝奏我一本，却是吃不了的热芋头，需要兜着走也。”原来那刘光世惧齐军势大，起初本欲打算放弃庐州，退保太平，已经点兵起行。张浚得知此事，急派人持书前往劝告刘光世道：“朝廷已有严命，若是各路守军有一人渡江南下，便将统兵将帅立即斩首示众。将军有百战之功，休为此而自误终生也。”刘光世迫不得已，这才复引兵返回庐州，刚刚坐定，便接到杨沂中遣使来书，你说他如何不惊？

藕塘镇大战捷报传至天子行在，高宗赵构大喜，遂派宦官前往泗州城赐赏慰问众军，并甚为得意，对宰相赵鼎说道：“我闻那张俊还舍不得帐下大将赵密前往赴敌，若果是赵密去时，能获如此大胜乎？卿等如今当知，朕可谓所任得人也。”那赵鼎明知是自己建议将赵密换成杨家将，此时自然不能与皇帝折辩，只得与众官山呼万岁，齐称陛下圣明。高宗乃下诏任命杨沂中为保成军节度使、殿前都虞候，兼领马步军帅。其实此等越格拔擢，半是因为杨沂中战功卓著，另一半却是因为高宗自幼便钦羡金刀无敌杨令公，爱听三关大帅杨六郎抗辽之故事，牢记在心不忘之故也。杨沂中接旨慌恐，不敢领受，急遣使持折上奏道：“我朝太祖、太宗时设置三衙，是为鼎立相制。今陛下命我一人独揽三衙之职，恐不符合旧例，臣绝不敢领受。”宋高宗正在兴头之上，哪里肯听他此言？诏令不准推辞，终得授职。绍兴七年，朝廷又命杨沂中任淮南西路制置使，准备命其抚定郦琼各军，后来因故没有成行。绍兴九年，复又迁任殿前副都指挥使，回至临安京都，此乃后话，按下不提。

却说杨沂中正大战藕塘得胜，淮西宣抚使刘光世接到张俊及杨沂中书信，亦遣部将出于霍丘、正阳，一战而击退刘齐中路军，遏制住刘麟军攻势。刘麟与孔彦舟闻知刘猊军败讯，皆退军北归，齐军攻宋遂告失败。此役宋军避实击虚，各军紧密配合，一举击败伪齐军，亦间接导致伪齐灭亡。藕塘之战次年，即南宋绍兴七年，金帅挞懒、完颜兀术率军进入汴京，执刘豫父子，废刘豫为蜀王，伪齐政权在维持八年之后终告覆灭。列位看官！我等前面因有许多热闹回目连续而叙，实在未有空闲，亦无此兴趣提论刘豫伪齐傀儡朝廷细事，只能见于字里行间。便趁此其兵败国灭之际，总结叙之可也。话说只因张邦昌楚国败亡，杜充求国不得，金国最终选定刘豫父子以作傀儡，因其不但真心反宋卖国，且谙于军伍之故也。便在南宋建炎四年七月二十七日，金朝派大同尹高庆裔、知制诰韩窻南下，册封刘豫为皇帝，国号大齐，建都北京大名府。书中暗表，此北京非是如今我中华首都，乃河北大名是也。

古人凡要自立为帝，若非有禅让诏书或是先帝遗诏传授，则必欲寻几个祥瑞征兆，以诡骗天下百姓，此为通例。刘豫为帝之前，先是报说北京顺豫门长出瑞禾，又谓济南渔民捕到鳝鱼（这也算得祥瑞？真是奇哉怪也），刘豫认为这是自己将登帝位符瑞，就派儿子刘麟带重礼贿赂金国左监军完颜昌，请求封其为南朝之帝，愿奉金朝正朔。完颜昌应允，于是派使到刘豫所部，询问军民应立谁为帝。众人未及回答，刘豫同乡张浃超越序答话，请立刘豫。于是过场即算走完，金国就决定立他，命高庆裔、韩日方备好玺绶宝册，前来册封。九月初九，刘豫即位为伪皇帝，大赦境内，遵用金朝年号，称天会八年。以张孝纯为丞相，李孝扬为左丞，张柬为右丞，李俦为监察御史，郑亿年为工部侍郎，王琼为汴京留守，子刘麟为太中大夫、提领诸路兵马兼知济南府。张孝纯开始时坚守太原，对南宋倒也十分忠义，赵构因王衣与张孝纯是至交，即命其去招抚张孝纯。正巧太原失陷于金军，张孝纯被金国大狼主殿下完颜宗翰所擒，乃派人从云中送其归属刘豫，于是失节于叛贼。

刘豫自济南回至东平，遂仍以大名为北京，升东平为东京，改东京为汴京，降南京为归德府。以弟刘益为北京留守，不久又改为汴京留守，又降淮宁、颍昌、兴仁府皆为州。因自己出生于景州，又任过济南知府，复节制东平，终僭位于大名，就招募以上四郡丁壮数千人，号称“云从子弟”，使为禁军。又效仿两宋皇帝，下伪诏征求朝野上书直言。十月，封母亲翟氏为皇太后，妾钱氏为皇后。钱氏乃是宣和一朝时宫人，熟悉宫中之事，刘豫欲仿照宫中各种规制，故立其为后。十一月，改年号为阜昌。在刘豫未僭号时，多次派人劝说东京副留守上官悟，并贿其亲信乔思恭一起劝上官悟降金，上官悟将来使尽都杀之。又招降楚州知州赵立，赵立不看书信，立斩来使。又派赵立好友刘偲执旗而来，旗上书写大字至城下诱降。赵立说道：“某只知上有君父，不知下有老朋也。”乃命人将其擒入城中烧死。博州判官刘长孺写信劝刘豫反正，刘豫囚其百日，刘长孺不屈；又封其高官，亦坚辞不受。

刘豫篡位之后大肆搜索宋朝宗室，承务郎阎琦因藏赵氏宗室被刘豫杖死。征召迪功郎王宠不至，文林郎李吉吉、尉氏令姚邦基亦皆都弃官而去。朝奉郎赵俊纪年不写伪齐年号，刘豫亦无可奈何。洪皓身陷金朝已久，完颜宗望劝其去齐国做官，洪皓抵死不从，被流放皓冷山。隐士尹惇逃到山谷，最后远走蜀中。国信副使宋汝为以吕颐浩书信为辞，劝勉刘豫要以忠义为本，刘豫说道：“公不见张邦昌乎？孤已经如此，再说何为！”沧州进士邢希载上书刘豫，请求与南宋通好，当即被杀。刘豫在归德为陈东、欧阳澈立庙，效法唐代张巡、许远双庙制也。绍兴元年五月，张俊讨伐流寇李成，李成逃归刘豫。刘豫由此便以刘麟为兵马大总管，在宿州设招受司，以诱惑招纳南宋逃亡至于北地者。金人虽册立刘豫为帝，但约以黄河为界，凡两河地区人民逃归中原，便须搜捕，或卖到别国，可押送云中，实际是防刘豫招降纳叛，以扩大实力也。刘豫侵宋，向来败多胜少，人心向背之故也。因派部将王世冲率蕃汉兵攻庐州，便被庐州守臣王亨诱斩王世冲，大败齐军，南宋帅臣叶梦得又招降刘豫部将王才。刘齐秦凤帅郭振入寇宋境，亦被王彦、关师古打败。等等之事，不一而足。

绍兴二年二月，南宋知商州董先献商、虢二州叛附刘豫。南宋朝廷即命襄阳镇抚使桑仲兼任节制应援京城军马，审时度势收复被刘豫攻占州郡。仍命河南翟兴，荆南解潜，金、房二州王彦，德安陈规，蕲、黄二州孔彦舟，庐、寿二州王亨互为应援，毋失事机。桑仲后被部将霍明杀死，高宗便授官给桑仲二子为将仕郎。刘豫以河南镇抚使翟兴为患，遂以重金买通其部下杨伟杀之，杨伟持翟兴首级投降刘豫。身为一国皇帝，却尽为此小人之事，亦可见其不能长久者。四月初五，刘豫迁都汴京，于是将自己祖先灵位奉于宋朝太庙，尊祖父为徽祖毅文皇帝，父为衍祖睿仁皇帝，亲自祭祀天地。当天暴风卷旗，屋瓦震动，士民恐惧。正是：祭祀自家亲爹娘，岂有借用他人房？对着别家祖宗拜，此事想来亦荒唐！

刘豫既然迁都汴京，便宣布大赦天下，并与百姓相约：“朝廷自今起不滥赦，不用宦官，不度僧道。文武杂用，不限资格。”当时河、淮、陕西、山东各地皆都驻有金兵，刘麟招乡兵十余万为皇子府十三军。在河南、汴京分别设淘沙官，使两京冢墓被发掘殆尽。伪齐赋敛烦苛，比之北宋末年更甚，由是民不聊生。绍兴二年五月，刘豫听说桑仲已死，便派人招降随州李道、邓州李横。二将皆不受刘豫劝降，并擒其使臣报给赵宋朝廷。惟有蕲、黄镇抚使孔彦舟因对宋朝不满而叛附刘豫，但其部将陈颜明不从，自率千余人归宋。直徽猷阁凌唐佐、尚书郎李亘、国信副使宋汝为虽然其身留在伪齐朝廷，但早就谋划降宋，亦将刘豫朝中及军情虚实写成蜡书，欲报告给宋帝高宗。其后事泄，刘豫杀凌唐佐，李亘遇害，惟宋汝为未被供出，依旧供职伪朝，却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时刻预备反水。刘豫以知东平府李邺为尚书右丞、河南镇抚司都统制董先为大总管府先锋将。十二月，襄阳镇抚使李横在扬石打败齐兵，乘胜奔汝州，伪守彭王己献城投降。刘豫派刘夔随从金帅完颜撒离曷侵蜀，擒进士薛筇以献东京，薛筇反劝刘豫道：“大王宜早图反正，重归宋朝，或可保全宗族。何必日后作为乱臣贼子，与妻子枭首示众哉？”刘豫大怒，欲拔剑杀之，全赖张孝纯说情，方才获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