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长安路,不常安
第15章 长安路,不常安
一声破吼,吓得看着二人的客人赶紧埋头喝自己的黄酒,吃自己的面条。
有一个客人估计被吓得不轻,一箸面条直接塞进了鼻孔,呛得他半天没有缓过气来。
“来喽来喽!”
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快步从后面屋子里跑出来,点头哈腰地站在二人桌前。
当他看清二人形貌后,顿时便傻眼了。
只见这两人破衣烂衫,蓬头垢面,身上污泥处处,隐隐还有干涸发乌的血渍。
如果这两人还是人的话,估计也是吃人肉的野人。
那店小二呆了一呆,两腿已经瑟瑟发抖,但好在还有些激灵,勉强张嘴结结巴巴地问道:“两位,两位客官,需要,需要什么?”
徐慕白看到这店小二神情,脸上怒气大声,再次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吼道:“两斤熟牛肉,两桶白米饭,小菜三四盘。赶紧的!”
“这,这,这……”店小二闻言,脸色发苦,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也不挪动身体。
“咋啦?怕俺们不给钱?”徐慕白牛眼一瞪,抽出腰上弯刀,在桌子上重重摔了几下,又道:“老子有的是钱。赶快弄去,少不了给你打赏。”
小二闻言,吓得连连作揖,哪还敢说些什么,拔腿便往堂屋跑。
徐慕白见小二跑出几步,仿佛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对着小二吼道:“回来!”
本来已经跑到屋门的小二闻言身子顿了一顿,又脸色难看地回身来到二人跟前,谄笑道:“二位爷,还,还有什么吩咐?”
徐慕白一挠头,粗声道:“再开两间上好客房,烧两锅热汤,备两个木桶,拿两件干净衣裳。嗯,就这样!你去吧!”
小二不住点头,又要拔腿离去,还没迈腿,徐慕白斜眼看了看身边的李钰,又大吼一声,道:“房间隔远点!有多远隔多远!”
小二经这一连三吓,差点没把心脏病吓出来,顿时不住答道“好好好”。
徐慕白见这小二跑进了堂屋,转头低声道:“狗眼看人低的贱皮子,欠抽!”
李钰一张污秽不堪的老脸此时更觉无地自容,只把头埋得低低的,心道我堂堂一个文化淫,跟着这厮吃白食还能吃得这么理直气壮,也算生平一件稀奇事。
徐慕白看不到李钰的反应,也不理他,环眼一扫,那些望着自己二人呆呆出神的食客顿时惊醒,纷纷埋头吃自己的食物。
更有几个衣着稍微光鲜的食客实在受不了这等惊吓,酒未喝完食未用尽便丢了一把铜钱在桌上,急急向店外走去。
但那店面并不甚宽敞,而徐慕白二人恰好坐在了最外面那张桌子上。
无法,一名胆子稍大的食客蹑手蹑脚地从二人身后走过。
兴许是太过紧张,眼看就要绕了过去,结果脚下发虚,左脚竟被自己的右脚绊了一下,身体直直扑向二人所在的桌子。
如果这下磕实了,那食客的脑门必然会头破血流。
徐慕白眼疾手快,双手一伸,稳稳地将这名食客托住,牛眼微睁,笑嘻嘻地道:“这位爷,您可小心点!俺又不吃人,怕个啥?”
那名食客看到徐慕白那张脏兮兮、黑乎乎的大脸,顿时一惊,身体瞬间弹开。
你是不吃人,但怎么看也不像吃素的啊。
一连作了几个揖,待退的远了,才一溜烟跑没了影。
李钰见此,不由摇头嗤笑道:“没想到你居然改行了,不当那采花贼而当小偷啦?”
徐慕白牛眼一番,不屑道:“我呸!亏你是文化人,说话忒也难听。这哪里是偷?这分明是索取一点救命的报酬,再不济,最多也是借点小钱花花。”
说罢,一串铜钱扔在桌上,再不搭理李钰。
二人也没多少精神斗嘴,只巴巴地等着店小二送上食物。
不过一会儿,那店小二便端上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牛肉和两桶白花花的米饭,还有一些炒菜。
待看到桌上那一串铜钱,本来愁眉苦脸的神情顿时眼放金光,说话也利索了许多,眉开眼笑地道:“二位爷,请慢用!客房也已经准备好啦!”
徐慕白见不得这一副见钱眼开的嘴脸,看也不看,闷声闷气的哼了一声,随手把那一串铜钱扔给店小二,然后便埋头扒饭。
李钰也不多说,穿越来这世上还没吃过一顿正经饭,美味当前,自然狼吞虎咽起来。
待二人将桌上的饭菜扫荡一空,天色已然黑了下来,而周围的食客早就不见了踪影。
地处要道的破烂酒家,居然一下十分冷清。
二人摸摸肚皮,伸伸懒腰,便向堂屋走去。
恭候在此多时的店小二将二人迎了去,借着昏暗的油灯,李钰看到这堂屋里也就几张破破烂烂的桌椅,堂前柜台一个胡须斑白的老头正在盯着一本泛黄的册子敲着算盘,想来是这酒家的老板在整理一天的账目。
老板远远向二人弯腰点头,然后继续眯着眼睛把头埋进昏暗的烛光之中。
那客房就在堂屋上面,房间不多,仅有三间。
因此徐慕白那“有多远隔多远”的要求也不过只是一间屋子的距离。
各自进了屋子,里面已点起了两根细长的蜡烛。
客房十分狭窄,只在墙角处铺了一些被褥,便占去了一半空间。
虽然收拾得干净,但还是闻到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鼻而来,显然已经许久没有人在此留宿了。
李钰四处打量了一眼简陋的客房,慢慢适应了那股子霉味,便褪下身上的破布烂衫,跳入了占去房间另一半的木桶里,舒舒服服地泡起了热水澡。
也许是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洗着洗着,竟迷迷糊糊地在木桶中睡着了。
夜色浓浓,烛火燃尽,破烂的酒家慢慢被黑夜彻底侵袭。
子夜刚过,本来寂静非常的堂屋里,慢慢点起了一点烛火,却是躺在地上熟睡中的店小二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他来到堂屋的一张破烂桌子边,轻轻挪开那张桌子,拍了拍地面,“通通通”的轻响过后,那处地面竟突然翻了过来,陆陆续续从下面冒出四五个人来。
为首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出得那个地洞,吐了一口口水,问道:“猪仔可够分量?”
那店小二咧嘴一笑:“回禀胡老大,两头加起来三百多斤,这年头算是分量很足的啦。”
胡老大闻言,一只大手拍了拍小二肩膀:“那就好。没想到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在这长安路上留宿。自己太蠢,也就怪不得你我了。呵呵呵……”
店小二笑着点头,顺手指了指楼上李钰二人所在的房间,阴邪地道:“看样子那两头猪仔都是练家子,不过被我的万梦酥筋散泡了一晚,就是大罗金仙,也得睡得像头死猪。泡澡,让你们这两头猪仔泡个够。”
胡老大听小二说到万梦酥筋散,不禁连连点头,笑着道:“别说,你这东西比什么蒙汗药好多了,不仅能够让猪仔感觉不到一点痛苦,还能让肉质变得酥软可口,颇有嚼头。将军最喜欢被喂了这东西的猪仔了。呵呵……”
店小二闻言,谄媚地点点头,试探着问道:“那大将军他老人家,可还记得我这小脚色啊?”
胡老大斜眼看了看他,微微点头,一脸傲然地道:“当然记得,他还说等你再送几批上等货,就把你调回城里,任个什么什长(唐朝军队最低级别官职,每什领十丁)。”
店小二一听,顿时乐开了花,慌不迭的给这胡老大作揖道谢,领着几人慢慢摸到了楼上客房。
店小二附耳在徐慕白那间屋子的门上倾听,里面除了震天响的鼾声,并没有其它动静。
再悄悄来到李钰门前,也是呼噜阵阵,虽然比不过徐慕白,却还是睡死了。
店小二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着几人比划了一个抹脖的手势,众人见此,分两拨轻轻撬开二人的房门,一闪身便进了屋子。
只听一阵七嘴八舌的吆喝,不多时,这几人便将两个赤条条的长身大汉从屋子里拖了出来。
一个满身白净、脸型俊美,脖颈上拴了一根乌黑的细绳,上面吊了个脏兮兮的物什。若不是身上纵横密布的伤疤太过扎眼,定会被人误以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一个满脸满身被浓黑的毛发遮挡,身形粗壮、肌肉虬结,活像只刚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黑熊,一看就是不好相与之辈。
众人也懒得为他们披上什么衣裳,七手八脚地用那粗壮铁链子将二人牢牢捆缚。
待收拾停当,胡老大用脚踢了踢地上呼呼大睡的二人,拍了拍小二的肩膀,夸奖道:“果然是上等货色,大将军一定会为你记上一功的,你就等好吧!”
小二闻听此言,顿时喜上眉梢,点头哈腰道:“如此就多些胡老大了。”
言罢,小二看着地上的徐慕白,只觉越看越不顺眼,越看心中越是气大,终于愤愤地上前踹了二人几脚,边踹边骂:“叫你狗日的嚣张!叫你狗日的嚣张!终于现世报了吧!哈哈哈……”
胡老大众人见小二踹得起兴,只哈哈哈笑着,等到小二踹得气喘吁吁了,才一把将他拎开,招呼众人拖着李钰、徐慕白向楼下走去。
一路上只听“乒乒乓乓”的响声不断,却是二人的头脸撞在楼梯上发出的声响。
等到将二人拖到店门前,须发斑白的店家早已等候在此,见到并未出什么纰漏,紧张兮兮的神情才略略放松,赶紧打开店门掌着烛火向外面领去。
店前的拴马桩旁早已停好了马车,众人连拖带拽便将赤裸裸的二人塞上了马车,在他们嘴里塞上烂布,拉下车帘。
胡老大捧着马鞭向店老板略略拱手,翻身上了不远处的一匹黑马。马鞭一甩,驾字出口,众人便又快速地隐入了黑暗之中。
一切归于寂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等到再也看不到黑暗中的人影,店小二才接过老板手中的烛火,扶着他进了屋子。
待要转身关好店门,却见在昏暗的烛火中有个飞速移动的黑点在向自己靠近。还来不及睁大眼睛细看,只听“噗”的一声闷响,手中烛火掉落,而胸前,仿佛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隐隐作痛。
烛火未熄,小二本能地埋头向胸前看去,入眼却是一股血箭从那洞穿的空洞里彪射。下一刻,只觉天旋地转,并不雄壮的身体“砰”的一声直挺挺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同样,那须发斑白的店家连佝偻的身体都还没来得及转过,便也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一箭双雕!穿心而过!
“踢嗒”“踢嗒”“踢嗒”……
随着清脆的脚步声响起,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纤长人影,全身隐藏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中,看不到面容。
只是背上那张斑驳的柘木硬弓、手上一把明晃晃的长柄陌刀,格外惹眼。
黑影跨过店小二的尸身,弯腰拾起地上还未熄灭的烛火,随手一扔便丢到了屋角的被褥上。
火光熊熊,瞬间哔哔啵啵欢腾地燃烧着。
黑影背对火光,举头望望连一颗星辰也无的星空。
转身,踏步,消失在了那一队人马离去的方向……